第6章 第6章
“咳咳。”宋大夫咳嗽两声。
两人一起看过去，异口同声道：“宋大夫，您觉得呢？”
“我觉得”宋大夫抬眼，看向另一边，“你们不如亲自问问她？”
大棚外面慢慢走来一道娇小的身影，光看走姿就知道，那是应水。
小王顿了顿，小声嘟囔：“她还能说自己坏话不成。”
“清者自清，她不说话都成！”罗余看着那个逐渐清晰的身影。
宋大夫但笑不语。
应水回来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喂，你便秘了吗出去这么久。”小王语气不善的说。
应水闻声看去，眸底仿佛浸着一潭死水，她偏了头，轻轻笑了。
“没有呀，我回家了一趟，有耽误到大家吗？如果有的话，那真是抱歉，我……”
“没有没有。”罗余立马说道，他瞪了小王一眼，“你别听他瞎说。”
“嗯！谢谢你！能让我来帮忙，我已经很高兴啦，希望不会打扰到大家。”应水说，“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小王嘁一声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宋大夫摸了摸胡子，目光在小王跟罗余两个人身上徘徊。
最终是罗余受不了了，他顶着应水笑吟吟的眼神，忍不住微低下头，他嗓子干涸的喊了一声：“李秋水。”
应水：“嗯？”
“那个……”罗余纠结一下，“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知道啊。”应水随口说道。
“那那你？”
罗余说话磕磕巴巴的，让应水觉得好笑。
“我怎么啦？”她眉眼弯弯，俯视着大傻个，“我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啊？”罗余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他抬起头来，“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啊。”应水答道。
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三人面前的杯碗添满水。
“谢谢。”宋大夫点点头，端起来喝一口。
“不客气。”应水在宋大夫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甜甜的笑了笑。
她这具身子也才20岁，脸小显嫩，这一笑，看起来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花容玉貌，很是好看。
“我呢，以前就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李家的人。”应水对着杯中的热水吹了口气，“现在也不喜欢。”
她说：“我啊，我不就是发卖了几个丫头婆子，不就是喜欢英俊潇洒有本事的男子，不就是不允许我的夫君有其他的女人，不就是不愿意生下死了爹的孩子……”
“你！”小王越听越不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应水不高兴话被打断，抬眼直视他。
漂亮的黑瞳望过来，却让小王感觉到身处梦境一般，周身有什么邪物拉扯着他坠落。
小王噌得站起来，他慌张地四处拍打自己的身体，眼底满是惊恐。
宋大夫跟罗余却什么都没感觉，这会儿一脸不怠的看向他。
小王缓了半响才感觉到不对，什么没有都发生，他好端端站着，身上衣物被自己拍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咽了口水，醒醒神，脑袋里的恐惧一扫而空，抬头对上应水一双眼，似笑非笑。
“不要激动嘛。”应水语气轻柔的说道。
小王简直疑惑起来，他胆子很大，也从来不信鬼神，眼前的这个女子分明纯白无瑕，虽然做了错事，但世上也不可能有什么邪物。
他可能昨天没睡好，出现了幻觉罢。
小王悻悻然坐下，“不好意思，刚刚感觉身上好像有虫子，所以拍了一下。”
罗余搬开了凳子，“那你离我远一点。”
小王撇撇嘴，不理罗余，又说：“你不过是李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而已。”
宋大夫摸摸胡子，接着看向应水。
应水嘲讽的嗤笑一声，她圆圆的杏儿眼都显出一丝向下的不高兴。
她缓了一会，沉呼一口气，终是不怠，低声诉道。
“说什么我是李府的远房亲戚？那顶顶的李大善人，才是我李秋水的远房亲戚！
我李氏本家给予李家多少荣华富贵才让他们这样养尊处优安稳于世甚至到把我堂堂京郊李氏嫡宗撇到一个偏比柴房的小院里自生自灭！
他们当我爹娘死了呀是啊，我爹娘是死了。否则我怎么会来投奔他们？”
应水着重咬词“投奔”二字，她眼底的光明明灭灭。
“我怎么会下贱到去喜爱一个有妇之夫，我怎么会嫁给一个粗莽的山村野夫，我怎么会舍得残害自己的血肉之躯？
所以呢。
我发卖自己院子里奴籍的丫头婆子，有什么错？她们长了张不干净的嘴巴，天天在院子里放屁，还要我忍着闻着？
我就是喜欢英俊潇洒有本事的男子怎么了？哪个女子不喜欢这样的？
我就是不允许我的夫君有其他的女人怎么了？我下嫁于他难道还要忍受他把那一丁点儿可怜的宠爱分给别人？
我不愿意要那个孩子又怎么？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寡妇拿什么护他长大！”
应水打住了。
周遭一片寂静。
应水口渴了。
她低眉顺眼的端起茶杯抿上一小口，没看其他人的反应。
“她好凶啊。”一个细小细小的声音传来。
是那群少年郎们停下了内部开会，被应水惊到了。
小王扯着嘴角，禁不住轻轻喊她，“喂”
“你是！”宋大夫匆匆打断小王的话，他的身体前倾，眼底带着一丝迫切的亮光，他一字一句，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激动的打颤。
“你果真是，京郊城李家，造器之师李镕的女儿？”
应水怔愣一下，随即轻轻的笑了，眼底星星点点，在眼角汇集，聚成一道银河。
银河迟迟不落天际，遥遥的形成一道光景，随后散开了，混入黑天，再次余下点点星光。
应水看着宋大夫，她轻声细语的说：“我当以为，世人只记郡王府，无人再知我阿爹。”
宋大夫的心燥热起来，他脸上逐渐扑红，手都有些颤了。
他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他看着应水，霎时陷入了回忆。
小王觉得不对劲，他扯了扯僵硬的罗余的衣袖，小声问：“李镕是谁？”
少年们乍然发出一顿剧烈的争论，原本以狗娃为首的几个人小声而又凌乱的争吵起来。
听不清他们在碎碎念着什么，也没人去管小屁孩们。
宋大夫被嘈杂声扯回神，他抬手往眼角抹去，半路顿住，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眨眨眼睛。
应水看着他，李秋水现有的记忆里并不认识宋大夫，但她没有去问他们长辈之间的渊源，
只说：“我没有遗传我爹的好手艺，我什么都不会。”
宋大夫闻声和蔼的笑了笑，“没关系，你无需会这些。”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应水的肩膀，“你若是愿意，以后你就当我是你爷爷。”
“不用。”应水断声拒绝，“我要凭本事，自己保护自己。”
他们坐在同一平面上，应水个子矮了许多。漂亮的杏儿眼点缀着星光，不卑不亢的仰视宋大夫。
“请让我拜您为师，我愿与您一同栉沐风雨，救死扶伤。”
应水起身半跪，双手端起宋大夫的茶水，捧在他面前说。
宋大夫摸了把胡子，爽朗的大笑几声，双手接过这潦草的敬师茶。
他应声道：“好！”
这个下午过得很快，少年郎们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不欢而散了，小王搀扶着狗娃回了家。
宋大夫跟罗余跟在后面，他们去了村长家暂住。
应水同他们约好第二天再来，随后回赵家又煮了份粥，打了大锅饭同赵大娘一起吃了，多留了一份在锅里。
夕阳渐晚，如赵老爹这般年纪的人都一块下了山，各回各家。
他们眼神不好，天黑了在上山怕是容易摔着，倒不如下山回家休息，明早再来替那些青壮年。
应水跟赵家老两口说了之后有空都会去山脚，在宋大夫管的棚子那学医，简单说了一下拜师的事。
把老两口吓得不轻。
他们几乎是瞬间就觉得不好了。
那宋大夫虽然没工作，寻常看病也不收钱，但那也是因为以前在宫里做事，存了不知道多少金银财宝，平时低调得很，也就他们乡里乡亲的知道。
莫非李秋水又起了坏心思？还想偷盗打劫人家？
老两口对视一眼，偷偷望着应水。
应水柔柔一笑，端的是态度端正，无害可亲。
赵大娘转移视线，“哦哦”的哄两声怀里的奶娃。
心里暗自琢磨。
这跟当初李秋水扮好来骗他们信任时的模样，倒是大为不同，那时候她还明显不情愿呢！
他们那时候只以为李秋水是失去了丈夫，就剩他们两个亲人了，也是想改好但是还放不开，所以没有在意。
后来想想，她分明就是装的！
那现在呢？
难道是李秋水更会演了不成？
这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要不是赵大娘同她相处过那么长一段时间，几乎真要以为这是哪家婉婉有仪的大家闺秀了。
怎么还把宋大夫给骗进去了！
赵大娘抱着奶娃起身，不理她咿呀咿呀的小动作，招呼赵老爹赶紧端起饭碗，进了隔壁屋去。
赵老爹也在想啊。
宋大夫那养尊处优的，来这里也只是为了采几个药啊，好心才搭建棚子煮粥水给他们休息。
过几天县里来人帮忙了，宋大夫不还得走？没道理人家在这小破山村一直待着看这些小毛病。
还什么收徒？还是李秋水？
骗人的吧？这李秋水又想搞什么？
老两口的心思千回百转，愣是摸不透李秋水，只觉得可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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