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写字崖下

他说完话便把怀中的孩子高高举起，口中喃喃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哭，可就真不能怪我了。”

那孩子依然在哭，他嘶哑着低吼：“再哭，你再哭！”

江诚志的情绪显然已经失控，他愤怒的闭上眼，把那孩子丢下了山崖，就好像这是孩子自己要求他扔下去的一样。

龟缩在松树枝叶下的江诚志不断的安慰自己，不断的替自己开脱，这都是命！他命该如此！是他自己要我这么做的！

诸如此类的话在江诚志脑子里盘旋，久久不能平息。

这一切被远处的黑衣人瞧了个仔细，他的使命总算是了结了，他走到崖边，望着深谷，深深的呼了口气，冷哼了一声，淡淡的转身离去，不管那孩子是死是活，他都不想再去追究了，也不想再见到江诚志。

五台山在周朝灭佛活动中大伤元气，僧道们被充军发配，有的或做徭役，又或命令还俗，或死或逃，二百余座寺观在悉数被焚，却还仅存了一座不起眼的院子。

这座院子叫作紫云观，观里住着位六十多岁的老道士，道号紫阳，人称紫阳真人，乃道家上清一派弟子。

这老道平日好观天卜算，对些个星宿神明下凡之事颇为关切。且说一年前，紫阳夜观星象，霎见黑夜化作白昼，原来是流星出紫薇，自西北往东南而行，坠入扬州地界。

他观得此幕，忙自卜算一阵，自语道：“原来是被紫薇星君所困之神兽托世为人，此子命运多舛，波折一生，不得意十之八九，虽无甚异彩之处，倒也有番际遇，趣味非凡，只不知犯了哪条天规，被贬下届。如此和我老道也算有些渊源，不如就助你一助，帮你了结此案。”

当日周朝灭佛的府兵闯入观时，见里头一老一小两个道士，老的八九十岁，小的十八九岁，二人皆枯瘦如柴，显然是吃不饱饭的样子。

府兵见状，知道这紫云观穷的叮当响，瞧老道士和小道士那样子，怕也活不了几日，于是劝了几句要他下山还俗，老道则借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为由给搪塞了过去。

五台山奇峰灵崖比比皆是，其中五峰最负盛名，乃东台望海峰、南台锦绣峰、中台翠岩峰、西台挂月峰、北台叶斗峰，各峰峰顶无林无木，如垒土之台，故曰五台。

紫云观就坐落在南台锦绣峰下，单从名字来看，该是个什么宝刹，实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小小院落，破败不堪。

从紫云观出来，往西南方向，约莫有十几里地的脚程，有一处山中一二等闻名遐迩的宝地，名唤‘写字崖’。

写字崖这名称从何而来，倒有一桩千古奇事鲜有人知。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有一相貌极怪之人，他额前长有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虽其貌不扬，却有通天彻地之才，所学‘金书’涵天盖地无所不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居云梦山鬼谷，故号鬼谷先生。

一日，这位鬼谷先生游方五台山一崖下，忽见黑云压顶，顿时骤雨急下，可这雨水却不曾打湿他的衣襟，只将那崖壁浇的湿透。鬼谷先生甚觉奇特，但见那崖壁上显出一行篆体联句来，云云：

天之三宝日月星，地之三宝水火风，人之三宝精气神。

鬼谷先生读来既明，想来觉得也算是桩奇事，又酷似他所得‘金书’之妙。便自语道：“此壁虽比‘金书’粗鄙万倍不止，但既有此际遇，不如将‘金书’所藏‘养性修真大法’写于联下，若后世有缘之人偶获此法，或能造福一方！”

那鬼谷先生当真将《养性修真大法》逐字逐句写于联下，不消片刻，乌云拨日现晴天，崖壁水干字隐，先生不觉来了兴致，在那崖边寻了块巨石，题上‘天书崖’三字，遂拂袖而去。

那日后，一些游山玩水之士到此，见巨石上‘天书崖’三字，皆不明其意，只道此处有一崖名曰天书，但不知又过了几世几载，总有几个运气好的正巧赶上山间降雨，雨水打湿崖壁，壁面上字迹显现，方知‘天书崖’的奥妙所在。

此事一传百，百传千，引了无数游人到此。这些人用水浇湿壁面，其中字迹遇水则显，水干即隐，更有自命不凡之徒会于此处高谈，更甚者携笔带墨，将那崖权当自家书台一般胡乱写作。

似是这般，岁久年长，他们那些所谓的佳作，又或是胡乱题下的字，早已将鬼谷先生所留之《养性修真大法》遮掩的无迹可寻。

再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昆仑山有一高士号曰六道天师，他慕‘天书崖’之名造访，犹见崖壁上所留大致都是些情呀爱呀，或恨哪人，或要将哪人杀了剐了，又或是谁谁到此一游，尽是些诸如此类粗鄙不堪之言胡乱涂于壁上。

六道不忍宝壁玷污至此，故去除字迹，奈何去完一层，表皮之下又有字迹，继续除之，层层叠叠，层层有字，字字不同。

竟不知除了多少层多少字，突见‘养性修真大法’里的几句经文。

六道天师读来便知此经玄妙绝伦，精奥无穷。因此他急忙将其他字迹除去，直到最后才发现那经文早已面目全非，十之七八已然看不清了。

见此情形六道愤恨不已，喃喃自语两声：“好个天书崖……好个天书崖……”

他因一时胸闷臆塞，一掌将那刻着‘天书崖’三字的巨石击的粉碎，

遂又对之崖壁作了个揖，说道：“不知哪位上仙普恩施惠留书在此，奈何世上人口千千万万，性灵者少之甚少，并更质蠢，顽劣之辈无穷，弟子因见上仙所留之宝藏乃被污损，只那些凡胎俗体并不能领会其中实在的好处，倒不如就此抹去，复还宝地清净！”

说罢，他便将仅存的三四成经文逐字除去，只有那句篆体联句：天之三宝日月星，地之三宝水火风，人之三宝精气神，怎么也除不干净。

于是六道天师只得作罢，回他的到昆仑山去了。凭借三四成《养性修真大法》他的功力突飞猛进，无极教上下无人能及，更因其为人随和宽宏，道法精研，受到教中上下一致认可，前教主自叹不如，决定辞位远游，便把教主之位传给了六道。

无极教无极宫建有四大宝殿，每殿藏秘籍一本，每本秘籍设一尊者修习，每一尊者掌管一殿，即翳蔽尊者、宫花尊者（又称元君）、幽冥尊者和臂牛尊者。

是因那臂牛尊者见教主六道与一西域番僧论道，曾提及“天书崖”一事，六道只说天书崖如何神奇，上面录有《养性修真大法》遇水字显，水干字隐，却略过此法已被他毁去一事不谈。

只这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臂牛尊者听闻五台山有此宝地，犯了痴心，孤身前往一探究竟。

不日，臂牛尊者到了五台山脚下，四处打问，时人却皆不知‘天书崖’乃何处，只说有一处叫作‘写字崖’的地方，或可去那里瞧瞧。

臂牛毫不迟疑，动身前往写字崖。待到得崖前，记起尊师六道所言此崖遇水字显，水干字隐的说法，于是忙打来水将那崖壁打湿。

果不然，壁面湿了之后即显出许多字来，只不过这些字却非是他师父口中所谓的什么《养性修真大法》，而尽是些诗词歌赋，粗言秽语。

臂牛不免心中泛起嘀咕，猜道：“难不成是师父诓那番僧不成？”

正在他思忖之间，忽见崖上滚落一个布囊，不待多想，飞身将其接住，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没断奶的小娃娃！

巴掌大点的一个小人从崖上摔落，跌跌撞撞的，满身满脸都是血迹，血浆顺头流进了口中，噎的孩子发不出声音。

臂牛忙将孩子翻过来拍其后背，试图让他把嘴里的血水呕出来。

如此拍了一阵，那孩子“哇”的哭了出来，看来是奏了效了。臂牛松了口气，心中想到：还活着，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怎生这么不小心，给从这么高的崖上掉了下来。

那孩子哭了几声却又不哭了，臂牛觉着不妙，抱起来看他一动不动，于是伸手去摸鼻息，“这孩子怕是要糟掉了！”

原来是孩子气息极微，想是活不成了。臂牛不肯放弃，再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他摸了摸孩子的胸口，心跳还在，于是手上做了个点穴之势，怎奈孩子太小，无从下手，故只用掌力输点真气到他膻中穴处。

孩子是给救过来了，只不过他伤的太重，不一会儿又没了气息，每每断气，臂牛便输上一掌，可如此这般终究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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