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三叔的生意
第二天，起得很早，我和胖子在二楼洗漱间洗漱完毕，到院子里散步。刚绕过客厅前的屏风，那种带着大山里草木气息的清凉的晨风便扑面而来让人不觉身轻气爽，我们走进院子见三叔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水潭边喂鱼。我们赶紧去打招呼。三叔见是我们便把鱼食全投了进去，回身招呼我们。我看三叔穿着一身浅色的休闲西装，利落干练和当年相比风采不减。我隐约觉得我们又回到了当年，他依然是那个杭州城里叱咤风云的三爷，而我依然是那个小古董铺子的小老板。可是真的回不去了，我们都经历得太多…不过，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三叔看上去很高兴，带我们一起去吃早餐!吃过早餐，三叔说要去厂里看看，问我们要不要去。我一想，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就想去看看——净他妈的去挖人家坟了，今儿换个角度看问题……
我和胖子跟着三叔出了家门，绕过一条小路来到一个大院子。进了大铁门，一个干瘦的老头迎出来对三叔打招呼:“三爷，今儿来得这么早，工人们还没开工呢。”
三叔好像对这老头也挺亲近：“雷叔，我今儿起得早，带家里客人来厂子里转转。”我们也向老头打了招。三叔便带我们去看厂子。三叔的厂子其实更像是一个大一些的作坊，生产一些纸钱、冥币、各色寒衣金银元宝。纸钱寒衣是全机器生产。而金银元宝是往附近村子发散活待加工好了再计件康价收上来。
一间大房里整齐的摆着一些纸人、纸马一看就是纯手工扎的，个个活灵活现。三叔一看我挺欣赏这些精制的纸扎。于是自豪的说他手下聚着全中国最优秀的纸扎匠，而且这拨纸扎匠全是看门的雷叔的徒弟，大到仙门崇立的灵棚小到烧给逝者的首饰、烟盒，只要你说得出来他们就能给你扎出来。想当年光绪皇帝大婚时，扎太和门的主管事就是雷叔的师祖。
三叔就是这样，什事都讲个老规矩。现在做殡葬的谁还用纸扎匠？灵堂是充气供门。各色纸人纸马全是用机器轧出来的。别的不说，就工艺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但是省工又挣钱。可三叔就守着老规矩，用纸扎匠。东厢的库房里各种习俗各种挡次的殡葬用品排列有序整齐，件件整洁如新按三叔的说法，只要有人出得起钱，当年秦始皇怎么埋进去的他就能把逝者怎么埋进去。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三叔淘沙子那么多年，对各朝代各地区的墓穴制式丧葬风俗那是了如执掌，三叔又在此地经营多年，凭三叔的本事和做派人脉就早就铺开了，上到大刹名观的和尚道士下到撒纸钱做白活的，无一不是三叔的堂前客，坐上宾，埋个秦始皇应该不是问题。
在厂里转了一圈三叔对他的那些老行头、老物件、老手艺人如数家珍。转完厂里又和三叔去店里。很多人忌讳这种做死人生意的地方，可我们不怕。我们坐着三叔的老奥迪来到镇上三叔的店前。
到门口一看，店前已经有许多人在搬运纸人纸马。小伙计看了几眼也不去清点。由着他们搬，最后算账收钱。
我对三叔说：“你这小伙计，还不如王盟呢。怎么也不点个数。”三叔看了我一眼也不说话。胖子拍了我一下说:“这东西没人多拿，拿了也没用。多拿了烧又烧不得，留家里也不吉利不是。”我一想也是。
顾客走了之后，小伙子连忙跟三叔和我们打招呼，接着便大讲特讲我们大战那几个流氓。我便忙问:“三叔，那几个流氓看样子是冲着你来的，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三叔笑了一下说:“倒也没什么，前两个月接了一个活。镇上的陈家庄陈家大户要迁祖坟，一百多座坟要三天迁完。”
“那怎么还惹上流氓了戗行啊”
三叔没说话，倒是那个小伙子估计是看我和胖子勇猛想我和胖子帮他们，又看三叔不说话显得有些急切。
我便拍了那小伙子一下问:“兄弟，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说:“吴哥，我叫赵义，是集凤村的。”
我又问他:“赵义兄弟，到底怎么回事”赵义看着三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为了打消他的顾虑便又说:“赵义兄弟，我是你们老板的亲侄子他的事我不能不管。你们老板在这条街上混有些事不好做绝了。可我们不怕，我们可以做。而且我有信心把事情办了还不和你们有任何牵扯。”我冲他丢了个眼色，鼓励他说下去。
他想了想说：“罢了，我说，就算老板怪我多嘴我也得说。要不过几天也得出大事。”于是就原原本本的说了。
原来，陈家庄陈家是大户，是贡川古镇陈氏的一个分枝。一百多年来耕读传家。近二三十年人丁见稀又赶上去年在他们村子北边修高速路征用他们祖坟的土地需要迁坟。这个事不知怎么的被镇里那个搞工程的黑心钱给承包了，那个黑心钱姓钱是陈家村隔壁村的。这个黑心钱只要能捞钱什么缺德事都敢干，他在陈家村后山山阴处租了一块寸草不生的地让陈家人把祖坟迁到那块地方。陈家人也不傻，都知道黑心钱的为人，找了风水先生一看，风水先生说那是一块养尸地，葬了先人，先人不得安宁，后人也得糟殃。于是陈家另租了一块地准备清明节把祖坟迁过去。可是黑心钱知道后，担心这样迁坟花费太多自己没得赚派人把风水先生毒打了一顿硬让他说那是块风水宝地。还威胁陈家要是不把祖坟迁到他指定的地方就让陈家鸡犬不宁。还把陈家带头的几个男人劫在半路打折了腿。陈家人不甘心报了警，警方没有直接指向黑心钱的证据就把几个打人的小喽啰抓了。黑心钱还是不饶陈家，不断的派人去扰骚陈家人。陈家人一报警他们就跑，警察一走他们就来。后来陈家没办法，把老人、女人、孩子都送到亲戚家，家里只留着精壮的男人守着家和祖坟。这么一闹十里八村镇上做殡葬的也没人敢接他们家的活。
后来，一个年长些的陈家人出了一个主意——找古镇上的老家人来助阵。老家人也算够仗义派了不少人来助阵。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再加上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也跟他熬不过，坟又一时动不了，熬着熬着就过了清明。老家里一个人认识我们老板，就来求我们老板，要鬼节把坟迁到他们相中的地。老板本来也不想接这单活，可陈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一下跪了下来，老泪纵黄的说吴爷要是都怕了，恐怕我们陈家的列祖列宗就真的得被那黑心钱抖落抖落埋进那养尸地了。要是那样的话我就只能领着陈家那帮老骨头和黑心钱拼命了，总好过几年后死了也被埋进养尸地不得安宁还祸害后人。任谁也拉不起来。老板一心软就接了活——还好陈家人给了丰厚的佣金。结果没过几天，门口就来了一帮子人来找茬，被解哥给撂倒了。打那以后他们不敢明着到店里来捣乱，只能等客人一出门再吓唬。
接着赵义拉着个脸说:“最近两个月我们店里都没什么生意。”说完还看了一眼三叔。
我一听这个气呀!胖子一听一拍柜台吼道:“他娘的，这个黑心钱真他妈比胖爷我还缺德。我们只祸害死人，这个黑心钱他妈的是不光要祸害死人，还他妈祸害活人呀!这养尸地一旦葬了尸体，尤其是群葬，有个几十年甭说陈家人，方圆百里连个活物都不会留下…”胖子叹了口气又说：“难怪三爷会接了这活…三爷干了一辈子缺阴德的事，这是要给后人积点德呀。”胖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三叔一眼说：“三爷，胖子我也干了不少缺德事。今儿这积德的事不能少了胖子我。”
我也一把搂着三叔的肩说：“三叔，你是咱们老吴家第一个干积德的事的人，我得支持你。”三叔听了搂过我和胖了，拍了拍我们的背，啥也没说。
胖子推开我们说:“怎么着天真，咱再去教育一下你那几个不孝的孙子。”说着用大拇指指了指街口拐角那几个彪形大汉。
我冲胖子一挑眉：“走…”俩人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到了街口，远远的望见那几个人便一把扯掉身上的t恤露出十几年来积累下来的一身的疤。胖子一身的疤更吓人，吓得几个大汉连退了好几步。
周围店铺的商家远远的站着看着，我走到近前，冲上次和我说话的那个人说:“孙子，还在这要饭呢”大汉听了支唔几句也没敢说啥。我接着说:“我知道，是黑心钱支使你们来的。”接着我故意大声的说:“黑心钱为了挣几个迁坟的钱要把陈家村陈家祖坟里一百多座坟迁到养尸地里。不仅死人不得安宁，陈家家破人亡，几十年后方圆百里会一个喘气的都没有。”
围观的人一听个个倒抽凉气，对着几个大汉指指点点。我又说:“陈家人不依他，他便打折陈家好几个男人的腿扰得人家家无宁日。我三叔不忍心看着乡亲们家破人亡、背井离乡接了这桩事，你们几个还助纣为虐到我三叔店里捣乱。”我指着那几个孙子义正辞严的说:“别以为我三叔不爱搭理你们几个臭鱼烂虾的就是怕了你们。实话告诉你，我三叔经历过的事随便提拉出一件就够你们跪下磕头磕半天的…”这几孙子听得将信将疑的瞪着被打青了的眼睛你看我，我看看你。
胖子不失时机的接过话头：“当然了，大家都是在这条街上混饭吃的，三爷年纪也不小了，不想打打杀杀的了讲究和气生财。我们俩也想过几年安生日子，也不想在贡川结点什么梁子。哥几个要是给三爷，给我们哥俩面子就散了，别在这儿给三爷添堵了。要是哥儿几个不给三爷和我们哥俩面子…”胖子一拍肚子，混身肥肉一抖，一脸阴狠的说:“就别怪我们哥俩今儿伺候不周…”
说着上前一步就要薅离他最近的那个汉子的领子。
说实话，像他们这种小镇上的地头蛇哪比得过我们这些把脑袋拿在手里当球扔的人阴狠，当既就软了下来。打头的一把拦住胖子，反而坦荡了不少，一拱手发话说:“这位胖爷既然咱们今儿把话挑明了，那兄弟几个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大哥这些年干的事我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次迁坟的事我们也知道，确实有点…那啥，可是我们大哥对我们有救助之恩，这几年待我们也不薄。我们不能不给大哥出点力。再说了这些日子我们不也没干什么大的坏事吗”
我心里想:“黑心钱得感谢你们没干出什么大的坏事。要不然三叔一发狠能灭了黑心钱。连祖坟都给他掀开晾着。”
胖子一把搂过打头大汉的肩打着哈哈说:“既然兄弟们给三爷和我们哥俩面子那咱们就是朋友，以后三爷的店还仰仗几位朋友照应。走，今儿胖爷我请客，哥儿几个想吃什么尽管点…”说着向这条街子上最大的一家饭店走去。
我也堆起笑脸拉着另外几个人跟了上去。胖子就是有这本事几句话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也能化玉帛为干戈。当然，胖子这么做是对的。因为这次找到三叔之后我发现三叔变了，再也不是杭州和长沙城里那个叱咤风云、心黑手狠的三爷了。而是一个能在家被猫挤兑，在生意上能容忍的平凡的人了——也许正像胖子说的，三叔年纪大了经历了太多之后不想再打打杀杀的了，只想和气生财，过几天安生日子…
饭桌上几个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胖子便大侃特侃我们这些年遇到各色大粽子，吓得几个大汉眼都直了。最后胖子拍了拍打头的大汉说：“刀子兄弟，不是胖哥托大，回去好好劝劝你们大哥，这种把人家祖坟埋到养尸地的事真的不能干。”刀子一个劲的点头。另外几个什么石头、杠子、鞭子什么的也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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