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硫光璧中8
长宵街尚楼
“徐光从，你能不能把你的尚楼收拾收拾，这灰都积两尺厚，也不知道擦擦。”赵荷一大早就嚷嚷起来，忙前忙后张罗了早饭，又转头用抹布去擦拭落了灰的木梯扶手。
“媳妇儿，你就别替我忙活了，尚楼已经有一年多未开张，没人来你干这么起劲。”徐光从悠闲喝着粥，随意插了句嘴，却没曾想这句话将赵荷心中的委屈霎时点燃。
赵荷一个不乐意，将抹布一甩，飞得老高，直直落到徐光从吃得香甜的粥里。米粥被抹布搅翻，哗啦啦撒满一桌。他顿时瞪大了眼。
“欸！你这人，我粥！粮食也不便宜呢。”徐光从刚想着急，抬头对上那双怒火冲天的杏目，又唯唯诺诺将脖子缩了回去，只敢小声嘟囔两句。
赵荷一个箭步冲过来，蹭得撞翻桌上的筷桶。
“看看你这窝囊样，我堂堂赵家大小姐，武侯之女，能舍下远隔千里的父母，我的跑马场来跟你生活，打理这尚楼还不够委屈是吗？你如今如此颓败，我初嫁你时，尚楼是京城最有名的琴楼乐坊，数千名流雅士聚集于此。等我一嫁过来，你就把尚楼关了门。徐光从！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赵荷一把拽住徐光从的耳垂，一身蛮力恨不得把他耳朵拽下来，疼得徐光从直抽气。
“我不是说了吗，那是没办法，那殿下让我关门躲躲风头我能违令吗！媳妇儿，我哪敢怪你，快放手放手。”徐光从趁她不注意赶忙逃开，一边揉着发红发烫的耳朵，一边笑着安慰赵荷。
“可是，我。”赵荷话未完，堂前一阵嘈杂的叩门声将其打断。
“徐楼主，官大人来信。”送信的小厮将音扬得老高，街道上躁乱瞬时被吞咽。
徐光从闻言，笑意顿失，刚才的轻愉压抑下来。
他轻轻皱眉，心中盘算着日期，却怎么也合不上那些庸官以往给帖的时间。
“放到门前箱子里，我一会去拿。”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这些个官老爷，日日请他入朝为官，拉拉扯扯一年多，到现在都还不肯放弃，真是狗皮膏药，烦人至极。
他言后，门外忽然没了声响，徐光从生疑，奇怪，怎么没了回话。
“莫不是，门外有其他人。”
他喃喃，便想出门瞧瞧，一抬头，就看见表弟白禾洂从侧门而入，手上还多了件淡黄色文书。
未等他说，白禾洂倒先开口，“刚才看见你门前有人送信，是个小郎官，还挺好看。不过，我看着面生，不像是那些日夜纠缠你的老东西的人。”
“此次是皇室密诏，看来皇上都盯上你了，表哥。”
白禾洂将密诏放到徐光从手中，转身看见一旁不语的赵荷，顽劣一笑，带些痞气，却用极为撒娇的语气对她说：“我饿了，嫂嫂也给我舀一碗粥喝嘛。”
赵荷一向对徐光从这个十八岁的表弟分外宠爱，闻言轻笑，点头道：“好。”
看着赵荷走远，徐光从坐回了座上，皱眉问他：“你说的这个小郎官，能给我说说长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挺高挺瘦，很白净，看着有点弱不禁风，啧啧，跟着个女娃娃一样。”说着说着，白禾洂咧嘴笑了起来，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女相的男人，可真让人心痒。
“他可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噢对，他说他姓范，我怎么不知道京城还有范姓官员。”
白禾洂正说着，只见徐光从眼神蓦然亮了起来，片刻后幽幽瞟了他那白痴弟弟一眼，开口道：“内阁总抚，范稼之子，就是你口中这个长得像女娃娃的小郎官。”
白禾洂正苦想着，一听他说，高兴起来，嚷嚷道：“原来哥你认识啊，介绍给弟弟呗。”
徐光从被他逗笑，笑骂着：“滚一边去。”
“说正事，尚楼可以开张了。”他沉沉道。
掩藏的时间比他预料要少很多，不过，这段时间也不算太短了，闷了这么久，总算能重新开张了。
白禾洂听后怔了怔，下一秒反应过来喜出望外问他，“哥你说真的？”
“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得到肯定答复，他从一下从桌边弹起，跑着去找赵荷，“嫂嫂，哥说尚楼要开张了！开张了！嫂嫂！”
赵荷从后厨回来，听到白禾洂喊天喊地的叫声，她端着碗的身形一顿，当即看向徐光从。
后者只是微微一笑，她便知道，这事成了。
赵荷将碗往白禾洂手里一塞，“徐光从，老娘爱死你了！”她欣喜若狂，一把扑在徐光从怀中。
“禾洂，今天下午陪我出去置办点新的桌椅碗柜。你嫂嫂估计这一天都停不了忙活了。”他扶额，看着转悠忙活的赵荷，叹了口气。他的妻子，总爱跟下人抢活。
“遵命！”白禾洂笑得欢快。
“陛下，范大人来报。”
“让他进。”
北堂决正核查秦煊呈交的账本，说是要查，可他自己也知道，这账本定然做得漂亮，怎么会有漏洞留给他。只是，他若不查，便又要受那些老官的谏言。
近来内政愈发繁多，他也愈发渴望能有人为其出谋划策。说来荒谬，他一介九五之尊，身边人却还比不过一个藩王身边忠诚的将领多。
可，这又怎能怪他。
北堂决比任何人都清楚，能爬到朝堂之上那群人的心绝对谈不上干净，他们有的一生为权力争逐，从父皇让他看政的那一刻起，一切丑恶都露出了马脚。所以，这种人，不配成为留在他身边的人，他们往往因为一个短浅的诱饵就闯入敌方的陷阱，活活葬身在圈套之中。
不定的人心，有时也让他格外难眠。
或许不该这般多疑，但，他是皇帝。况且，他能爬到高位，靠的不也是多疑。
此番范晓焉来，北堂决心中竟有些忐忑。
“臣拜见陛下。”
“爱卿平身。”
“臣已安抚好萧家家眷，萧家长子萧腾远为谢皇恩浩荡，亲笔写于信中，请臣献与陛下。”
北堂决看到信的那一刻，不免在心中冷笑。
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一封自荐信，他父已死，从此家中由他掌管，少了萧敬河这个绊脚的木桩占位，他更有机会踏上官场。要知道，萧敬河这个人太过懦弱，两房吵架日日都有，手中握着的唯一做官的入场券也不知该给哪个儿子，最后白白失了机会，想必那萧腾远要恨死他这个不堪大用的爹。
北堂决将信撂在一旁，重新抬头审视着范晓焉。
“晓焉，此事办的不错，朕甚欣慰。“
“只是。”北堂决说着停下，他静静看着他，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臣已将密诏成功送入尚楼。”范晓焉讲到这，抬眼小心瞄着北堂决，分明看见他满面笑容顿消，甚至是那双眼里蓦然失望，暗藏杀戾。他不敢抬头，后背瞬间结上一层冷汗。
北堂翊，以后我再听你的我就是狗，跟你混，我小命都快没了。
“只是，徐光从从不见外客，是臣在楼门口见到他表弟白禾洂，请他代为转达，还请陛下宽恕臣无能。”范晓焉结结巴巴赶紧把后半句补完，心里正绝望地等着他的判决书。
却没曾想北堂决竟点头宽慰他无事。
？？？
刚才还一副阎王相，怎么突然就多云转晴了。
北堂决放松了神情，暗暗舒了口气，要知道，刚才听到范晓焉将密诏送到徐光从手里时，他恨不得当场就剐了他，他那么看重的人，怎么会允许范晓焉是别人的心腹，还堂而皇之留狼在身边。
所幸，那封密诏不是他亲自送进去的。
这白禾洂是徐光从表弟，还未加冠，并且他爹一向宠他，将他养的不谙世事，尚是孩子的心智，怎么可能会有多心。
这么看，范晓焉和北堂翊没有瓜葛，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巧合罢了。
想到这，北堂决竟是难得一笑，他目视范晓焉那张清冷的脸，一时晃了神，他太像自己，那倨傲的神态，正和他北堂决年少时有三四分相像。
“晓焉，朕偏偏要站在最高处，杀光一切越矩的存在，只有那样，朕才能日日好眠。你懂的，是吗。”
他笑着，偏执又狂妄，他要布一场精心的局，他想让范晓焉成为他最听话的棋子，却不知，范晓焉也是盘棋中的敌手，是北堂翊的替奕人。
“你回吧，那个萧腾远，让他当太子伴读，正好宁玉少个伴读。他年长宁玉不少，要是办事仔细，朕就给他升任一个东宫管事的职位。此事交由你办。”
“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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