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交易
“……没想到大人会主动联系我，倒令在下受宠若惊。”
最初的电流干扰色相波动后，画面传输趋于平稳。眼熟的狐狸假面浮现荧屏，语声清朗而谦恭，称呼亦切换得毫无障碍。
“听说大人之前被星月魔女找上，我还担心大人会惨遭毒手，您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你的消息果然很快。”你如是评价。
像是未料到你的关注重点与众不同，他慢了一拍方才回应：“哪里，在下也不过恰逢其会。”
你不置可否，只是平和微笑：“还是多谢鬼狐先生的关心了，不过……你大可不必刻意挑拨，你同凯莉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
“我也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不会单听信任何一方的说辞。”
“……当然，在下不敢。”鬼狐貌似诚恳的态度着实令人难生怨怼，“我只是担心大人被蒙骗。”
即便如此，他本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你与凯莉的亲密更几乎是将自己归为了对立面，你料定他不会放弃戒备与谋算，索性坦白道：“鬼狐先生。”
“我确实从凯莉那里了解了些她讨厌你的原因。但老实说，我还蛮佩服你的，智慧也是一种才能——前提是别算计到我头上。”
“所以我们开门见山吧，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说起来，鬼狐涉及的情报范围具体有多大呢？
但你猜，肯定不只大赛中发生的事，若你想打听某个可攻略角色的背景来历，他或许都能提供比当初游戏官方介绍更详实的数据。
只不过，你如今无需对海盗团追根究底，更没打算挑衅雷狮的底线，所以，你想要的仅是很“普通”的——
“海盗团的活动规律，尤其是各成员单独行动的时间地点。”你道，“我想买这个情报。”
“唔……”除去兜帽下几绺白丝，再无半点个人特征泄露，更别谈他的表情变化，但鬼狐亦止不住困惑，“恕在下直言，不可控因素太多，大人若想凭此避开海盗团，在下可帮不上忙。”
“当然，我也没指望这么简单应付过去，所以无论后续发展如何，我都怪不到你头上。”你认可了对方说法，顺便消除些他的顾虑，“不过，你肯定有搜集相关的消息吧？那么你只考虑是否做交易就好了。”
“另外丑话得说在前头，积分只能当面转移，但我也没办法在这个时期完全信任你们鬼天盟，还得申请下延期付款。”你弯着眉眼自揭短处，“三天之后我会去找你，算上利息，价格你定。”
“鬼狐先生，你自然没有非得答应的理由，可我已尽力展现我的诚意，就看你觉得值不值了。”
画面里的人像如定格般一动不动，半晌才斟酌出声：
“大人，你这可是为难在下了。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我毕竟得为鬼天盟全体成员考虑，若三天后你不能如期而至，这可就是个赔本的买卖。外加若是被海盗团知道在下出卖他们的消息——”
“不会亏本的。”你打断他的话。
“？”
“你径可直接把交易内容转告海盗团，就算雷狮有怒意，也只会冲我来，而你还能趁机讨好他们。”你神色不改，一针见血，“所以，你未必有得赚，但绝对不亏。作为赌博来说，应该还不差。鬼狐先生意下如何？”
又是片刻的凝滞无声，末了你听见他的回应，似乎褪去少年的清澈感，带上几分沙哑。
“……成交。”
关掉通讯，你终于松了口气，边用双手轻拍脸颊，庆幸刚才没半途掉链子。
其实就算没交易成功，凭借论坛上的只言片语，你也大概知道去哪里碰运气，但有更详细情报总归是好的，何况你的目的还不止于此。
不过5万积分……雷狮的悬赏奖励也就20万吧？鬼狐还真会占便宜，这也差不多是你能接受的底线了。
私聊信息的提示音响起，你调整好状态，点开对话框，垂眸快速扫视。
“我看看……啊，找到了。”
银白龙蛇炸开灼灼电芒，逶迤一路上兽尸倾倒，残余烧焦的糊味。头巾卷猎，单手扛锤的背影踩在尸山之上，周身是仍澎湃啸唳的弧光。
终端一连串积分播报，而后突兀夹杂异样的音效，青年挑眉点开界面，须臾轻嗤了声嘲意滚嗓：“没劲。”
“大哥？”
面对身旁兄弟的疑问，雷狮大方将光屏反转展示给他，语气却称不上痛快：“恐怕你要失望了，卡米尔。”
而黑发少年看清私聊对话的那刻，瞳孔微缩。
“……还真是没完没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你还是忍不住置气吐槽一句，边于丛林间穿行，边心算估摸了下剩余的符文库存，感觉溜达到晚饭再回房间应该没问题。
你今天也不急着刷怪了，就时不时应付几批来袭的人，再转移阵地休整片刻，争取在能力范围内尽快消除大部分敌意。
其实从“付出与收益”角度来考虑，你如今携带的积分是超过悬赏奖励的，这就导致了悬赏的价值大幅下滑。雷狮大概是想亲自处决你才要求的活捉，却反倒成了你的保命符，追缉者不敢杀你，只能先抓住你再去换悬赏的20万。
若对象换成任意一位其他的前百参赛者，这个交易都不划算，而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前赴后继咬着你不放，完全是因为不信服你的实力。
所以说，那些输掉的人就不能多发几条帖子吗……早点把真相扩散出去，大家也好相安无事了嘛。你苦中作乐地想。
鞋尖不慎碾断枯枝作清脆声响，一瞬心悸如蛱蝶惊起。你骤然止步，看着前方抱臂倚树的身影错愕失声：“欸？”
虽说你因胡思乱想走了神，但竟一直未察觉来人气息，当真是很可怕的对手。遑论熟悉的脏辫造型于荫翳下灰色愈浓，渊黑巩膜盛着流淌的琥珀，笑起来都有种欲将人吞噬的寒意。
鬼狐情报真不靠谱。你的第一反应。
“……帕、洛斯先生？”
“好久不见。”他悠悠然打招呼，“别那么紧张，我可是来帮你的。”
你不解：“帮？”
“是啊。”青年提踵迈步，你一惊，压抑住后退的本能，听得狎昵嗓音娓娓道来，“能独自解决好几批参赛者，表现还算不错。但你应该也清楚，这些不过是调味剂而已。我的队友们——可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刻意咬重的尾词透出几分暧昧，帕洛斯在你面前站定，微微倾身缱绻调笑：“你不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吗？”
金澄朝晖溶解于花瞳内，可连那朝晖也是冷的。他分明是在示好，你却依然觉得寒毛颤栗，如同被毒蛇裹绞，滑凉感缠绕周身。你轻微喘息，迟疑了下接话：“解决……你是指让海盗团撤销悬赏？”
“聪明。”对方唇角弧度加深。
“……”
虽然困惑，你还是勉强维持了对话，“那请问，帕洛斯先生你的建议是？”
“——卡米尔。”他笑眯眯道出这个名字。
“！”
“嘛~我们雷狮老大还是蛮会照顾自己弟弟的心情。正巧，卡米尔很在意你。如果你能说服卡米尔帮你求情，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帕洛斯用着轻松而理所当然的口吻。你知他并非信口胡诌，但正因如此，才更加诡异。
“你说在意……”下意识想要辩驳，又咽回无用的说辞，最后只是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嗯——你猜？”他道，“或许我只是想看他们兄弟俩苦恼纠结的模样？毕竟还是挺难得的。”
青年说得轻佻，可你直觉……这大抵不是谎话。
思绪百转千结，似有灵光一瞬即逝，但既然意识到他对你没有杀意，你便大胆开了新话题：“帕洛斯先生。”你认真注视那双绮丽瞳眸：“我有在论坛上看到……据说你是星际通缉的诈骗犯。”
“哦？你知道了啊。”他倒是表现得毫不在意，神色未改，“怎么，怀疑我骗你？”
“不。”你缓慢摇头，“我只是想说……最初我哄骗佩利那次，你肯定看出来了吧？为什么不揭穿呢？那样我大概早死了。”
“……”帕洛斯沉默了下，“你就关心这个？”
他旋即失笑：“你该不会是把我当好人了？”
“不，我知道你不算。”你淡定否认，“但我确实对这个答案很好奇。而且……先生的回答，大概才会决定我对你的认知。”
——或者是反过来。
老实说，帕洛斯的人设太复杂黑暗，你完全没信心能攻略成功。但至少第一步，你希望能扭转他对你的印象，别觉得你就是会被他轻易蒙骗的人中的平凡一员，这才是你偏要提这个敏感话题的原因。
当初遭遇帕佩时你的应对方式，多少有仗着对角色微末“了解”的刻意为之，所以对于帕洛斯那刻的想法，你倒还有个七分把握，但他愿不愿意说真话，时至今日对你持何种态度，又是另一码事。
“好啊，告诉你也无妨。”帕洛斯噙笑贴近你的耳畔，温热吐息与刻薄话语一并撞击鼓膜。
“——因为弱者徒劳挣扎的样子很有趣。”
“……这样。”你垂眸，“我明白了。”
你完全明白了。
其实还有件事你一直很在意。佩利应该对你蛮火大，哪怕有悬赏在，他也肯定会想自己动手，却至今没来找你。你原本以为是雷狮出于体面考虑拦住了他，但仔细想想，那人的性格根本不会这样多此一举。而最常和佩利一起活动的人……是帕洛斯。他才是最可能动手脚的人。
原因也挺好理解。比起被海盗团抓住早早结束，他更希望你能成为一根扎在肉里的“刺”，拔除不掉、却又不可忽视。
甚至你若简单死去，他都有可能真情实感地遗憾下；要是屈服入团也勉强能接受，但你的性格估计只会乖乖听话，未必能与他合谋；最棒的结果，当然是你存活于海盗团之外，却还能影响作为军师的卡米尔的判断。
也正因如此，帕洛斯不会对你过分亲昵，如若你对他有了偏向或依赖导致暴露，那这步棋就失去了作用。
做到这种程度，只是出于队友身份的戏弄？别开玩笑了。
但是——
“谢谢。”你说。
“？”
“无论原因为何，你都确实帮了我，所以谢谢。”
你诚恳致意，与帕洛斯再次对视的瞬间竟捕捉到些微怔忪，是金鱼在蜜蜡池中曳尾而过，涟漪浅浅。
“……哈。”他发出声气音，“你这家伙真的很奇怪，在不该强硬的时候强硬，又在不该柔软的时候柔软。”
有点失策——不过算了。
他拉开距离，半眯起眼，犹如魔鬼的笑面，甜腻而残忍。
“就努力把这场好戏演久一点吧……我也有些好奇了，你会被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塑造成什么样。”
帕洛斯离开得干脆利落。
不欲被第三方发现，他自然不可能久留。但或许是你的自以为是，总觉得他有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你抬手轻抚耳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湿润呼吸的余温。
——对于深陷黑暗自甘堕落的人而言，真正动人的，往往并非纯稚无瑕的光，而是明明也位处深渊，却依旧凛然而温柔绽放的花朵。
无论如何，帕洛斯的插手着实在你意料之外，也不知最后是福是祸。
而你更不想承认的是，在利用他人感情这件事上……你或许要与骗徒不谋而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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