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矛盾的存在

……怎么办。

        沉重吐息声混着紊乱的心跳，胸腔发闷，肌肉绷紧隐隐作痛。你一时无言。

        坦诚来讲，惶恐与委屈都是有的。你觉得自己业已足够努力，穷尽浅薄的才学智谋，克己慎行、规避风险。但生活总是不会让人顺心如意，没有预警，就轻飘飘将你抛入绝境，想随机应变也难以寻得法门。

        说到底，弱小即原罪。

        你和卡米尔之间没有情分，也不能带给他多少利益。就连刚才的boss，你也确信他并非真的没辙，只是看你能力方便、或许还存了观察的心思，才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所以，翻脸不认人什么的……虽然难过，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心内清明卡米尔仅是在告知而非商议，没有再纠结的时间，你在漠凉注视中小心平摊开掌心。拼合铜铁着染象征年代感的斑驳锈迹，盛放在细嫩肌理上对照鲜明。你略微抬臂向前递，崩溃边缘竟有种大彻大悟的平静：

        “……卡米尔先生，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吗？”

        他没有第一时间接过去，眼球如玻璃珠滑移，通透却空茫打量着你。

        会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个小东西是你目前最重的筹码，用同归于尽来威胁大概是个手段。只是在你看来，面对强者耍这种心机未免太天真，还不如表现得大方坦荡些。

        拘谨压抑颤栗，长久维持一个动作令乳酸胀痛堆积。你不服输地抿唇回视，终于等到少年徐缓伸手接纳诚意，翻转检查确认没有陷阱，才抬眸示意你发言。

        将轻微痉挛的指尖藏在裤缝后，你缓过了呼吸，表面冷静提议：“我想试试另一边。”

        “如果真的不允许走回头路，那干脆封死出口不就好了，像现在这样过河拆桥，不就明摆着说，只要够强就能回去吗？”

        《凹凸世界》游戏宣传时曾道，若将元力锻炼到极致，就有机会体验全息飞行。这话真假姑且不论，但现今大赛论坛还真有人百无聊赖做了调查总结，说前排大佬基本都能凌空打架。对这些人而言，地底刑具再凶残又如何？

        卡米尔听完，依然面无表情：“我不会带你。”

        “……当然，我也没有这种妄想。”你险些气笑。

        □□强化附带符文加速，再不济还能用风元素魔法托护一段，你还真不觉得会落个苍凉殒命的下场。

        你稍抬下颌，语声轻淡却坚定：“别小瞧我。”

        这可能是你一生中难得的耍帅时刻，但对卡米尔来说，根本不是值得在意的重点。他冷漠驳斥：“太浪费时间了，大哥还在外面等我。”

        “——如果我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毫无波澜，甚至没有多余动作。但你知道，他自身便是武器，随时预备出鞘；而你不过是悬在弦上的一羽残叶。

        你想了想，实话实说：“我会逃。”

        “哪怕你不愿意，哪怕只能靠我自己，我也想去看看。”

        你无奈轻笑，苦涩却并不难堪：

        “我不会和你战斗，也没有必要，但与胜率无关，只是那样做解决不了问题。”

        大抵被你不要脸的逃避态度给震惊了，卡米尔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方才再度开口：

        “按这个通关信物是打倒boss后才出现来看，另一条路未必还有，就算真的如你所想，也不能保证系统允许两人同时分别使用。”

        作为海盗团的军师，他轻易看穿了你的打算，旋即残酷泼冷水：“如果还是失败呢？”

        “……那样的话，就只能认命了吧。”

        口腔黏膜干涩将咬字包裹吐词粘连，你迟缓回应，伴着轻微嗟叹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等那个时候，我不会再抵抗，烦请你给个痛快。”

        你说得悲壮果敢，倒令卡米尔面色有异：“你会愿意牺牲？”

        “嘛，要是能选择的话，当然不会有人想死啊。”你哼笑一声，鼻息间呼出气音，“但其实……我也没什么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来参加凹凸大赛纯属意外，我没有多伟大的非要靠‘神’来实现的愿望。”

        甚至不如说，到现在为止，你还蛮怀疑“神”的存在形式。你信神，却并不求神。

        “所以，我只是觉得……应该、大概，你的存在会比我有价值。”

        帽檐下压着散碎刘海遮覆眉梢。卡米尔垂眸质疑：“真矛盾。”

        你只是笑：

        “人类本来不就是矛盾的存在吗？而我恰恰是其中最普通的那种。”

        “有希望就去争取，没有余地了就干脆点放弃，多简单。”

        其实直到少年点头同意，你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话打动了他。

        他表现得太耐心而淡定，几乎让人有种好说话的错觉。可你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行差踏错一步便是真正的死局。

        在无保护措施下，克服心理障碍走空路返回岔路口也只是个开始，还得保证接下来不拖后腿，免得前面辛苦赚取的印象分化作更强力的反噬。

        好在以卡米尔的解除机关速度来看，你只要完美配合他的指令就行——了？

        侧旁身形坠落时你反射性地抓捞，手心握住了纤细触感，柔软肤质下有骨节凸起，恰正紧贴腕部，重量却轻若无物。你眼见对方轻松踏在断崖侧壁讶异抬头看来，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无意义的蠢事。

        片刻的面面相觑。等卡米尔回到地面，你还是倍感羞耻地僵立在原地，直想找个地洞钻，顺便把这个无预兆毁路的恶心机关咒骂数遍。

        却听有声音问：“……为什么。”

        他似乎真诚迷惑：“如果我死掉的话，你应该就能出去了。”

        你下意识反驳：“然后被海盗团追杀到死吗？我才不要。”

        “我很懦弱，我能承受的痛苦是有上限的……要是过得太折磨，还不如早点死去呢。”

        这次破罐破摔的坦白反令你心境平复了些，你慢慢回转身，看少年细慢咀嚼回应：

        “是吗……这个理由听起来倒像是真的。”

        微怔，随即失笑。哪怕心知他对你的说法不会全信，这样毫无掩饰竟令你觉得有几分可爱：“但我刚刚说的，也不是谎言啊。”

        “反正从以前到现在，我一直都只是个庸碌之辈。”

        “平凡、守矩、按部就班。不被推一把就懒得向前多走几步。也没什么深重的执念。”

        想要回家、或者想探求真相，那的确是重要的目标。可你更在乎的还是活在当下，自然希望过得轻松些。

        “所以……努力地活，而非不择手段地活，这本来就是我。”

        你顿了顿，别开眼，真心佩服感慨：

        “但你不一样。”

        “你有才能，也有勇气，像你这样的人活久一点，或许能改变世界呢。”

        寥落风音穿堂而过，又是良久的沉默。你最后听见闷在布料里的语声：

        “……走吧。”

        谢天谢地，这条路没有boss。

        数十个机关互相牵连、环环紧扣，连卡米尔也很费了番功夫，花费约摸半小时，才绕了一大圈来到最终房间；你更觉生出人生阴影。但这般一瞧，副本会采取道具通关的形式也可以理解了——熟悉的徽章就大大方方摆在正中央，只需先解开周围的透明屏障。

        信物到手，重复的系统播报再度响起，你仍然很没有实感。

        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可惜没有额外的提示，在真正尝试之前，谁都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你和卡米尔最后再对视一眼，无需多余交流，由你倒数三二一，双方同时按住了齿轮轴心。

        【警告！出现错误！检测到队伍中有多个通关信物同时使用。】

        【开启自动修正——道具齿轮徽章将与参赛者单人绑定。】

        【已修正完毕——即将开始传送。】

        那声刺耳的警报惊得你心头一颤，险些把东西甩脱；好在后续发展差强人意。

        荧蓝的光点漂浮显现，萦绕凝成一人宽的光柱将你囊裹，你却并未放松，在愈加耀目的亮色掩护中，按下终端私聊界面的发送键。

        你闭了闭眼。

        意识尚未回复，雷动已轰鸣炸响。场景变换，明亮电光劈在脚前阻你迈步，将粗犷岩层径直烧成冒着烟气的焦土。

        “我改变主意了。”

        巨型锤头指向你，电弧交缠翻涌连周遭空气一并灼热。俊逸青年面色暗沉，唯有那幽紫眼瞳映着凛冽寒光。

        “——你还是直接去死吧。”

        【雷狮好感度：-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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