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因何执剑
【野怪狩猎区：流动沙漠】
放眼望去尽是无植被覆盖的裸露驼金色，碧空如洗，艳阳当空，较其他地图体感更为灼热。高低起伏处，是风力吹蚀形成的洼地褶皱，与伴随砂粒搬运沉积而移动的新月型沙丘。
魔鬼鱼摆动着细长而末端尖锐的箭尾，张开宽厚胸鳍作翼在高空滑翔，每一次鳃腔开合鼓动气流与风压，甚至比海中姿态更飘逸潇洒。
——可惜寿命不长。
棘刺包裹的巨兽追逐而至咧开大口，构筑内腔的并非血肉，而依然是机甲般的针棘丛莽，自喉口可径直窥视荧蓝的炉心。尖牙泛寒芒着力咬合穿透了猎物腰腹，但在完全闭缝之前，几只流光箭矢以弧线交错破空而至，扎入庞大身躯的内部，又穿刺脊背泄出余烬。
沙尘漫扬绽开烟云，飞行虎鲸前倾坠落。
“干得漂亮，老姐！”
一身蓝白色系的少年雀跃欢呼，墨黑短发被防风镜箍紧，唯有显眼呆毛弯弯长长犹似顶着个巨大问号。
“少来。”与他面容相肖的女孩却没多激动，手中弓形武器散去，抬臂两掌交叠抵在额头遮阳观望，“没有积分提示，看来是没射中要害。”
“嘿嘿。”男孩也不慌张，元力凝聚，外骨骼装甲攀附上手臂，外观狰狞如恶魔的利爪。他一抡臂，正迎上拱起身形和簌簌抖落的沙粒。
“没事，那我去补刀！——呃？”
粗壮蟒身破土而出，龙须围覆的头部一口咬住了尚挣扎恢复的巨鲸，连棘刺一并碾碎，躯体红紫纹路扭动，直接吞咽下后者维生的动力源。
它回过头来，眼似铜铃圆睁，空洞赤红。
呆毛姐弟：o_o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晴空之下，逃窜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地图。
“为什么偏偏会碰上地图boss啊！！！”
“老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啊啊！！！”
巨怪对照下愈显渺小的人形在沙地上狂奔，小短腿疯转如蹬着风火轮，可惜跑出再远，对蛟蛇来说也不过是一次潜浮便能拉近的距离。
逃跑路线被陡然冒出的兽首阻断，两人紧急刹车。男孩轻啧一声，下意识护住亲姊，抬臂间元力武器再度组装：“可恶，看我——”
他没能说完。
半空中突然显形的灰线多方向抽长编织成网，自主缠缚到魔兽身上缩紧，须臾光辉消隐，但巨蛟才显露的上半身摇晃了下，竟是就此侧倾触地，又溅起一片烟尘。
“好、好厉害……”
姐弟俩尚且心有余悸，只能干巴巴地感慨。
“不哦。”作为被赞叹的对象，以脚跟承力滑下沙丘抵达两人近处，插手者——你小幅挥手算作打招呼，含笑坦白，“这招只是‘僵直’的减益魔法，没什么伤害，而且对于沙海潜蛟这种高级魔兽，也没法困住太久。”
“我蛮擅长控制系技能，可攻击力实在不够看。”
符文作用正在消退，蛟蛇身躯剧烈颤动，伴随愤怒的鸣啸。你冲他们眨眨眼，前期铺垫都只是为了最后一个提议。
“……所以，要合作吗？”
《凹凸世界》游戏论坛上，大佬攻略写的明明白白：
除去已知可攻略角色，也有不少配角可以触发隐藏支线剧情，比如某某歌手，某某天堂组，某某呆毛姐弟，为减少剧透，不一一指名道姓。但友情建议，若遇见任何高颜值npc，在没有生命危险的前提下，不妨接近他们看看，部分甚至对攻略主线有助益。
呆毛姐弟。你默念。
——这样看来，你的运气还不错？
能量光箭如花火凌空绚丽绽放，将残余的飞行生物一网打尽。听着终端系统连串击杀分数播报，艾比欣喜回过头来，大咧咧问你：
“哎，你这招感觉不错嘛，叫什么来着？”
“‘元力强化’的状态增益。”你温和答话，将预备的后招收起，“我以前只在自己身上试过，但现在看来，对他人使用的效果也一样。”
“哦哦。”她似懂非懂点头，边踮起一侧脚豪迈拍了拍你的肩，“干得不错，你就安心在后方当辅助，姐罩你！”
你微微怔愣，须臾弯眸失笑：“艾比，我比你大哦。你这样让我多不好意思。”
“我就说……”埃米在旁虚弱捂脸。
“——但是，”正了正神色，你缓声真心实意道，“谢谢。”
绯赤的眼瞳睁大，女孩瞬时失语，又急匆匆将围巾上扯，不知在遮掩什么。
“这、这种理所应当的事就不用道谢了！”
以有事得先回去为由，你委婉推拒了姐弟俩打算换地图继续三人配合刷怪的想法。你就此退队，但为了方便联系，双方均很乐意地加了好友。
“对了。”临走前，你貌似随手丢了个符文过去，莹白光点在他们身上一瞬即逝。
“？这是什么？”
迎着两人困惑目光，你自若解释：“促进治愈修复的魔法。虽然看起来你们都只受了擦伤，不过有这个总比没有好吧？”
【本周任务：对好友列表中的一位使用治愈魔法（已完成）】
事实上，你也不算说谎。比起趁机多刷点分冲排名，当然还是早点回房研究那莫名其妙的奖励更重要。
——只是很可惜，你把扁平块状物在手上翻来覆去琢磨半天，一无所获。
没刻字，没雕画，什么都没有。
重量确像是石材，但表面触感平滑，并不掉灰；也非标准长方体，而是侧面有相邻两边棱角参差，就像拼图角落的碎片。
啥玩意儿，难道你非得集齐九块才有用？
你隐约觉得这上面该是有字的，然而没证据，也只能在心里骂骂系统坑人。
月升月落，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
【野外生存区：幽魂之地】
【公共副本：嚎哭地穴】
你绝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再遇安迷修。
腰侧醒目伤口，划破衣尾被鲜血浸透，素白衬衫因汗湿半透黏着，青年身形愈显单薄却依旧挺直。冰火双剑灼灼在手，他抿唇沉色伫立与另一方对峙。
原本因机关连环震动循声而来，看清人影的那刻，你却反射性找了遮蔽物，自觉不便现身。
安迷修对面的两位陌生女孩相互扶持着，模样瑟缩但仍然紧攥刃尖殷红欲滴的短剑。即便不明实情，你竟然能隐约猜到前因后果。
“……可恶，”其中之一低声咒骂，“该说不愧是大赛第五吗。”
她们俩相互对视，几秒间不知交流了什么，最终一人踏前发言。
“安迷修，这次是我们不自量力，刚刚那些已经是我们能盘算出的最强陷阱组合，却也奈何不了你。”她咬咬牙，半示弱半理论，“不过……你毕竟也受伤了，在这里逗留容易被其他人捡便宜，不如我们谈个和……你觉得呢？”
棕发青年戒备姿态不变，朗声开口，语气出乎预料平和。
“容在下先确认一点……两位小姐，你们刚才所说的被困在这边的同伴，其实根本不存在吧？”
“哈？”女孩为这莫名问题一怔，险些以为被嘲讽，勉强吊着耐心回话，“是又怎么样？你不是早猜到我们在骗你了吗！？”
“这样……那真是太好了。”
他却不恼，似乎还轻微勾了勾唇角，由衷庆幸。
“不过，小姐你误会了。我也并非一开始就猜到真相。只是既然你们中有人的元力能控制风力偏移机关箭矢，刚才就不该被那种陷阱困住。”
“而且……我还知道两位只是在拖延时间。”安迷修直白揭穿，甚至将自己的状态坦承，“短剑有毒吧。虽然刚才用凝晶冰冻了下，但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有半边身体能感觉到麻痹了。”
话音落下之前，女孩之一手中的短剑已分裂为数把，被她一股脑向他抛掷，姿态称不上标准，但凭借另一位用风力矫正轨迹与加速，仍是迅疾而精准地直冲目标而去。你握紧手中的符文微动，下秒又心口一松，眼见着一道蓝芒掠空将袭击尽数击落。
哪怕只依靠能自如活动的右臂，青年也依旧是占上风的那方。
“……在下还有一个问题。”面对因无计可施而手足失措的女性，他突然道。
“恕我直言，两位的元力技能还算不上应用自如，可是，刚刚对于连串机关和我站位变化的应对与调整却十分熟练，甚至招招直逼要害……”
青年顿了顿，沉声诘问。
“你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吧？”
女孩们面面相觑，一时失语，表现却已说明了答案。
“是、是啦。”半晌，其中一位心虚发言，“你不会要为之前的人报仇吧？安迷修先生，我们这次真的吸取教训了，以后不会再想着走捷径害人的，你就放过我们一次好不好？”
她骤然换了面孔，以软糯声音告饶，还可怜巴巴挤出点哭腔。
安迷修闭了闭眼。
少顷。
“以这种方式淘汰参赛者并非我本意。但是……对好心施以援助的人也能毫不留情出手，放任两位继续在大赛活动，只会让更多善良的人受伤。”
“等、等等！！”意识到不对，女孩们连忙出声阻止，“你不是骑士吗？怎么——”
“——正因为是骑士。”青年难得冒昧打断，脸上表情是抽离情绪、甚至毫无怨怒的平静。冰蓝剑锋抬高前指。
他道：
“正因为是骑士，我才必须终结你们的恶途。”
……所以死亡，是很快速而轻易的事。
不过是坠落的一滴泪，破碎的皂泡，断裂的丝线。忽然之间，喑哑无息。
躯体溶解，只残余元力种证明存在过的痕迹。骑士剑意仍沾着肃杀血气未散，一面却将右拳抵在胸口，于麻痹感下低头阖目，做了个不完美的行礼以作悼念。
你手抚在遮挡的岩石上，心绪复杂难言。
或许还是偷偷溜走为好，你想，心知这绝非适宜的出场时机，可又总忍不住挂念某人的伤势。迟疑片刻，你还是小心挪步走了出去。
“……安迷修先生。”你轻声唤他。
对方身形平稳，闻声自若抬眸回过头来，仿佛并不意外有人在旁潜藏已久，只在认出是你仍错愕了瞬，旋即展颜温和微笑。
“原来是小姐。”他道，“让您看见这副样子真是失礼了。”
分明自己脸色还泛着失血的苍白，他第一反应却是致歉，令你猝不及防无言以对，下意识别开眼。
“……我倒没关系，该难过的是你吧。”
“本来，”你唇瓣干涩翕动，嗫嚅道，“凹凸大赛就是这样，多的是想将前排拉下来，踩着祭品往上爬的人。”
心里阴冷挫败感浮浮沉沉徘徊不去，你连忙掐住自己的掌肉，在安迷修再次开口之前找回了准心。
“——但是，不是你的错。”
“你没有错。”
“坚持善念，想帮助别人绝对不是错误。”
哪怕还不够自信从容，你却执拗紧盯着他，想将心意传达出去。而安迷修被这波三连镇住，眨了眨眼，须臾竟带了点感慨的叹息，弧唇表情释然：
“……嗯。”
不过在你提出要帮助治疗时，青年的优先反应仍是拒绝。
“请小姐不用担心。”他说，“我可以在终端商店购买疗伤和解毒的药剂。”
你却没给他留面子：“裁判球不能进副本。你想拿药剂的话，至少得返回洞口，以你现在的状态，途中说不准会发生什么，还是先就地治疗为好吧？”
见他仍旧拘谨顾虑，你抿了抿唇，索性挑明道：“我知道，才发生那种事，说什么我绝对值得信任是很可笑的。但是，正如安迷修先生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想法。”
你认真直视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请，务必好好考虑下。”
“……”安迷修因这严肃说法惊得呆毛起立，立即辩解，“不，在下绝非不相信小姐……”
迎着你难得的强势，他言语滞涩，最终无奈含笑退让：
“那么，就麻烦小姐了。”
靠坐在石壁旁，将本残破的衣角撩起。玉白光点在你意念操控下，穿刺男子腰侧细长伤口裹挟出象征毒素的黑气。比起安迷修后知后觉的羞赧，你更在意庆幸自己能力的泛用性。
不过，某人握拳抵唇垂睫红脸的模样确实挺可爱的，你默记。
可惜没持续多久，他干咳一声，至少表面恢复了常态。
“……在下其实，也没那么难过。”
治疗过程中，安迷修突然道。
“这世上确实有黑暗，有邪恶，有阴霾……但也有更多美好而值得我守护的东西。”
他轻浅，神色柔软，像是在怀念什么。
“——所以我不后悔。”
他倏忽转头看向你：“而且，坚持骑士道至今，我遇到的并不都是坏事吧？我也认识了像小姐这样温柔可爱的人。你们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鼓舞。”
那目光暖热却并不冒犯，你指尖一颤，险些失误。
“……笨蛋。”哑然片刻，你最后重申说，“不是说过了吗？我才称不上什么善人呢。”
“换成其他人我肯定懒得管。我愿意帮你，只是因为……你是安迷修。”
你浸泡在青碧的湖潭里，没有风浪，没有灾变，只有春阳般晴暖的光源惹人沉醉。但在彻底放松安眠之前，某种外力将你拉出了舒适圈，赤条条、湿淋淋。你在骤然恢复的冷静里回视他，听见自己半是真心、半是刻意道：
“——你是安迷修，你值得。”
这话带着毫无遮掩的威力。骑士受惊睁大眼，桃粉霞色游弋过白玉雕面，衬着愈加澄澈的湖光。薄唇开合几度，没能想出合适的回话，他最终只是弯起眉眼，大方露齿而笑，轻描淡写、却包裹滚烫的赤诚：
“多谢小姐。”
【安迷修好感度：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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