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言九鼎
“秦师弟也在啊？”杨婷儿将食盒中自己做的点心拿出来分了一碟给夜星岚，更多的是摆到了楚擎案头，“楚师兄每日帮我们批改课业，师妹的一点心意。”
“多谢，有劳师妹了。”楚擎恢复了冷静沉稳，淡淡开口，一双凤眼却看向自顾将点心往嘴里送的夜星岚。
“好好吃。”听闻夜星岚夸奖，杨婷儿松一口气，自洛琼霜走后，她辗转悱恻，想了足足一个月，才敢来楚师兄这里献殷勤。
她仰慕楚擎许久，一直碍于洛琼霜而不敢表露，也正是洛琼霜的出现激励了她放下矜持，先下手为强，学堂里心仪楚师兄的人何止一两个，她不想再被别人抢先。
楚擎看着夜星岚不说话，并不动桌上的杯盘，杨婷儿却在等楚擎的一句夸赞。
场面有些怪异，夜星岚也说不出哪里怪异，本打算大口吞下的点心，改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你那块好吃？”楚擎像是对夜星岚手中的点心起了好感。
“好吃，杨学姐蕙质兰心。”看到杨婷儿的眼色，夜星岚连忙将桌上那盘拿起，递到楚擎桌上，吃人嘴短，反正那桌上还有很多。
没想到楚擎竟然握住她的左手，将她咬过的那一块送入口中。齐着玉笋般的指尖咬下，夜星岚收回左手，看着手中的楚擎咬下的半块有些发愣。
这情节，好像在哪个话本子里见过。
眼前的一幕让杨婷儿瞬间呆住，看看楚擎又看看夜星岚，终是落荒而逃。
“杨学姐，你的食盒，食盒——”
“你可知道她来送吃食的缘由？”楚擎面色平静，夜星岚却敏感的察觉出他好像有些不悦。
“爱慕你吧。”看着满桌的心头好，又不能吃，夜星岚情绪低落。她又不瞎，杨婷儿就差把喜欢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你不介意？”楚擎微微抬头，有些诧异，夜星岚的反应让他以为她似是不知。
“我——介意！介意！”终于想起这桥段正如她前日看的本子上的两男争一女的桥段，在那段书中，两个男子越醋，佳人看得越生欢喜。那举一反三，倒过来也一样，这楚擎，原来是介意这个？
楚擎深深看她一眼，夜星岚似懂非懂的拿起点心递过去，楚擎叹息的摇摇头，笑容有些牵强，他的心上人，可能还不太懂的如何爱他。无妨，他有的是时间等她开窍。
一连几天，夜星岚都觉得楚擎有些失落，照常每日放课相约去山下玩耍，也会望着她的真容出神，只是对她笑的笑容里仿佛多了几分无奈。
夜星岚真是犯了难，想直接问他，又不知从何问起，男人心海底针，还真是难以捉摸。
问起谢夕辰他们三个，除了被骂榆木脑袋，没有更多有用的建议。
于是夜星岚继续求助于“圣贤书”。只是她翻破了一地的话本，也没有一个男主角是楚擎这样的，说冷情淡然吧，偏偏又对自己深情，说对学弟学妹和煦吧，又偏偏带着疏离……她头痛。
“老大！你快别看了，人都快读傻了。”夜星岚天天苦读，越读脸越苦，都快赶上苦瓜黄连了，秦钰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是知道他是三皇子，我都怀疑你是遇上什么精怪了，被吸了生气。”
夜星岚瞪他一眼，换了个姿势读书，哪怕楚擎承诺了，但会不会爱到为了她和兄长一争长短，心里一直没底，她当然豁出老命去也得努力。这直接关系到她后半辈子会不会被关在那座行走坐卧都不得自由的后宫里。
“今日曾夫子叫了楚师兄去问学，难得你晚上有空，我们去山下玩？”谢夕辰基本放弃了再教夜星岚的决定，破罐破摔了。
“好啊！”夜星岚将手上本子一丢，双眼都放出光来。
这一两个月天天陪着楚擎，除了最初的新鲜感外，其实挺无趣的，楚擎生性喜静，和她的欢脱喜闹的本性不符，哪怕样貌再无双，但天天看着那张脸也腻了，若不是为自由身而顾，恐怕她早已打了退堂鼓。
吃饭、听书逛夜市，还破例去了万方楼听清倌人唱曲，一行四真真切切的疯到半夜，夜星岚足足的回了血。
“今天那曲儿里的大将军好威风！”夜星岚用扇柄敲敲秦钰的胸膛，“塞外风光无限，啥时候秦大将军带着我们去朔北玩一趟？”蟠东地势崎岖，多山峦湖河，没有一望无尽的广阔天地。
“哈！那可要等机会，这些年边疆稳固，朔北和咱们两国互通来使，目前看着没机会打仗。”秦钰武将世家出身，那曲词里是古时候征战边疆的背景，和现在的九州四国相去甚远。
“那将军爱慕的小娘子为何哭的那么惨？”
“心爱的人远赴战场，生死未卜，爱侣生离死别，肯定悲伤不已。还有，将军走的匆忙，并未将那小娘子向世人宣告，小娘子心下必是忐忑，怕将军这一走，断了情缘。”谢夕辰给她讲解那曲文中的情爱纠葛，夜星岚频频点头。
“大将军凯旋归来，皇帝要将公主嫁给他，他当着满朝文武拒婚，并称早与那小娘子有婚盟之约，那小娘子又为何哭的死去活来？”不懂就问，夜星岚自诩是个虚心求教的好学生。
“因为感动啊！心爱之人当着满朝文武承认自己低入尘埃的身份，喜极而泣啊！老大！”谢夕辰有些词穷。
“让好多人知道就开心？感动？”
“当众宣告，就等于告诉皇帝和满朝文武，两人之情坚贞不渝，拒绝一切诱惑，不再受任何外力干涉。”秦钰也体会到夜星岚在此一道上不容易开窍，连他这样的都领会了，只得帮着谢夕辰解释。
“那有什么好哭的？”夜星岚细心琢磨，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我……”秦钰也想砍人，气的口不择言，“那今日你在学堂瞌睡，做个白日梦有什么好哭的？”
“梦见我的西湖醋鱼被抢了。”夜星岚如实回答。
“滚！”谢夕辰忍无可忍，终于爆了粗口，紧接着被暴揍了回来。
四人一路说笑打闹，不知不觉回到了居所。远远望去，月光下，一道清白的身影负手立于兰苑门前。
顾萧先止住了笑容，用手臂碰碰还在和秦钰互杠的夜星岚，低声示意，“好像是楚师兄。”
夜星岚这才回过头来，青色薄纱外氅，楚擎迎着四人走来，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楚师兄。老大，我们先回去了。”三人与楚擎见过礼数，纷纷自觉的先回院中。
“楚师兄，今日不是夫子问学么？你怎么会来？”这一夜夜星岚玩的尽兴，情绪还很兴奋，她喝了酒，红扑扑的脸色惹人迷醉。
“刚刚结束了，就想过来看看你。”楚擎撒了谎，他已在此候了两个时辰，只为看她一眼，怕自己不在，她会寂寞，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白天在学堂上不是见过了？”夜星岚酒量很好，今日的量只是助兴，淡淡的酒香弥散在空气中。
“嗯。对。”楚擎敛了眼睑，将落寞隐藏在自己眼中，她很开心，要比平日里陪在自己身旁开心很多。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流淌，停滞，一瞬间的清冷。
“下次我陪你去。”再抬起眼来，眼中的落寞已被柔情取代，楚擎含笑看着她，他愿意为她做出改变。
“啊？”夜星岚面露难色，她实在很难想象，楚擎这个一板一眼的性子如何在觥筹交错中嬉笑应对，又怎么执着箸子与唱曲的清倌人应和。
看到她不经意间露出拒绝的神情，楚擎心下苦涩，自己在她心中，不及秦钰他们意气相投，更能玩在一处。
今日曾夫子问学，提起下个月的芙蕖盛宴，过两日他需下山采买筹备，两人必会有一段时日的分离。楚擎以为两人初在一处，正是难舍难分，所以从曾夫子处离开，特来兰苑相告。
“早些睡。”那些话终究是咽在喉中，楚擎将夜星岚的长发捋顺在身前，准备离开。
“楚师兄，你是不是不开心？”虽然夜星岚参不透楚擎为何失落，但她能感受，也能猜测与自己有关。
“没有。快去睡吧，明天还有早课。”勉强扯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楚擎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进兰苑。
看着楚擎消失在门后的孤单背影，夜星岚破天荒的竟有一丝难受。
次日天明，夜星岚起了个大早，满脸开心的吵着三人尽早到学堂。
楚擎照例早到，看到夜星岚等四人一愣，他们四个每天都压着钟声进学斋，今日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似是与以往不同。
“老大，你要干嘛？”坐回座位，秦钰压低声音问到，毕竟厮混两年，他们对夜星岚了解颇深。
“我还以为你早来，是想找楚师兄解释。”谢夕辰也猜错了她的目的。
顾萧不安的咽咽口水，总觉得今天夜星岚眼中的火光不善。
“嘘——”夜星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让他们安静等待。
学子们陆续到堂，楚擎站起身来，准备今日的早课。
“等一下！”就在这时，夜星岚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楚擎身旁。
秦钰、谢夕辰、顾萧见着夜星岚如此举动，都有不祥的预感。
“各位师兄师姐，今天小弟有件事跟大家宣布……”只见夜星岚站在教席上双手挽住楚擎的手臂，大大方方的宣布：“我喜欢楚师兄，楚师兄是我的！”
夜星岚喜笑颜开，课堂上所有人都傻了，他们眼中，秦家活泼可爱的二公子，竟然公开表白一个男人，这个被表白的男人，还是他们景仰的楚擎师兄，虽然楚擎师兄也是满脸震惊，却没抽回被挽住的手臂，看向秦二公子的神情，竟然像默认了两者的关系。
紧接着，起哄声、抽泣声、夹杂着些许掌声起此彼伏，第一次圣言堂不可控的躁动起来。
“太傻了，太傻了！”顾萧以书遮脸，假装不认识夜星岚。
“老大，你倒是换回女子的打扮啊！这回全蟠东都要知道我们秦家出了个断袖。”秦钰干脆趴在桌上，为秦家的声誉担忧。
“谁说老大不行的？我都看走了眼！她很行！”谢夕辰像极了带了一个最差学生的老学究，天天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忽然听闻劣徒竟然中了状元，就差跳起来告诉所有人，夜星岚是他徒弟。
“顾萧，交给你了！”夜星岚眼看着课堂失控，拉了楚擎跑出门去，临走还不忘把烂摊子丢给兄弟。
夜星岚说的痛快，跑的利落，就像一只贪玩的猫，将线球搅得一团乱后，毫无责任的舔舔爪子离开。而楚擎明知道那些善后都是丢给自己，却也甘之若饴。
两人一直跑到后山，找了处无人打扰的树荫停下来，坐在草丛里气喘吁吁。莺飞草长，半人多高的荒草密密实实的将两人隐藏。
“我们好像私奔啊！”这一路跑的太急，酣畅痛快，夜星岚向后仰倒，被楚擎接在怀里。
“秦姑娘，你知不知不知羞？”笑她私奔用词欠妥，楚擎的笑意无法遮掩，依然强自镇定的将人揽在怀中。
他爱极了方才她勇敢无畏的样子，就那么毫无掩饰，坦荡直白的说出喜欢他。
羞字怎么写？本姑娘压根就不认识！怂才要命好不好？夜星岚伏在楚擎手臂上喘息。
在她看来，喜欢就说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般正常。哪有那么多扭捏思虑，像那话本上的小娘子明明介意的要死，偏偏要等将军先开口，不是自找难受吗？
“我喜欢的，就是我的。”还以为楚擎是笑她学堂上的霸道，夜星岚理所当然的答道，下唇扬起自信的弧度，让楚擎一时找不到说辞，心中的爱意翻涌如海。
“喜欢就是你的？”楚擎眼中，她像极了抢糖果的稚童，而他很乐意被这个稚童攥在掌中。
“当然！”夜星岚张扬霸道的点头。
“倘若你喜欢但不是你的怎么办？”楚擎存心逗她，想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那当然要抢回来啊！”夜星岚给楚擎一个你很笨的眼神，看过的每部话本这都是神髓所在，她才不会委屈自己，看着男主角和别人眉来眼去，然后自己躲在一边悄悄地伤情，跟自己较劲。
“那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么堂而皇之的这么做代表什么？”
“代表什么？”夜星岚睁大眼睛，她自幼随性惯了，心念一动就去做了，极少考虑后果。
“代表，倘若我不娶你，再也无人敢娶。”楚擎笑她的一时冲动。
夜星岚暗暗舒一口气，心道，反正你不娶我，除了那个倒霉的太子也没谁敢娶。
“那你会娶我吗？”夜星岚收紧手臂，将头埋在楚擎胸前，避开他的目光，在心底隐隐加上一句，哪怕我是你没过门的皇嫂。
“会！”楚擎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以为她担心两人的未来，赶紧给出了承诺。楚氏皇族从不轻易承诺，情之所钟，一言九鼎。
“如果我骗你呢？又或者我们的身份……嗯……不般配？”夜星岚歪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心里的小算盘不住的拨动，她花这么多心思无非就是要嫁给他，逃过入主皇宫的“厄运”。
她深知楚擎为人认真负责，要他一个不能反悔的承诺。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做了什么，你一日未嫁，我便等你一日。”情之一字使人色令智昏，楚擎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他不善谈情，今日却许了重诺，看着她娇俏的眉眼，心头如化开的蜜糖，楚擎知道他完了，情根深种，再也无法回头，好在他们两情相悦，哪怕身份相差再悬殊，他也不会后退半步。
达成心愿，夜星岚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咪，绝美的眸子里波光涌动，如两尾游鱼顽皮的跃下深潭，泛起涟漪。挺身伏在他耳边低喃：“楚哥哥，等你来娶我。”
抬手去撩他的下颚与自己对视，满意的看到楚擎眼中盈满了自己的倒影和无法言说的坚定。
似是听不得如此露骨的情话，楚擎箍住她的双臂又紧了些，埋首在她的发间，气息有些急促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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