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三十三章生杀予夺
那江上杀人阵法，正是蔺无妆率人所布散阵。
五人成一阵，各阵之间可联动、可分离，移动轻巧灵活，是最适于追剿落单之人的浮萍漂游阵。
“师叔，这是作何？”程易见此，急忙踏水跃向蔺无妆所在之处。
“长湖残毒，势必除尽！”蔺无妆并未停下，继续滑水而行、指挥着那一众浮阵。
程易跃身挡住蔺无妆的去路，阻拦道，“这些人本也是受了逼迫蛊惑，如今黎汶泾已死，他们不会再危害宽江，师叔莫要再生杀孽！”
“生杀孽？”蔺无妆嗤之以鼻，“数千御水师葬于江心，数万难民溺于城中，这些杀孽，不该让他们还吗？”
说罢，蔺无妆御阵绕过程易，眼见着又有几人被击毙江中。
长湖军本就伤亡惨重，现下剩在江上的也不过百余人，现下被追缴，纷纷拼了命划水向宽江东岸黎汶泾的营寨逃去。
可那浮萍飘游阵极为轻巧迅捷，跨江围追堵截，长湖军中人还未逃至岸边，便纷纷被剿杀江中。
而蔺无妆还不罢休，她号领众阵奔到黎汶泾在江东地营寨中，船中岸上，继续剿杀被黎汶泾掳来做苦力的难民。
青玄龙鳞一边，众人皆有亲人、友人伤亡，悲痛之情正是无处宣泄，见到蔺无妆率人喊着口号追缴长湖人，竟有多人被煽动着起了报复之心。
喧嚣激愤蔓延开来，宽江西岸浔州城中居民和难民，也在残瓦湿淤中开始袭击身旁所知长湖之人。
施步闲是以青玄门管事身份来这浔州城中疏导难民，仅有另外几名管事知他是长湖人。而这几人平和知理，并未受蔺无妆煽动，只与施步闲一同去劝解那扭打做一团的民众。
可受欺的长湖人寡不敌众，施步闲几人劝解不住众人的疯狂。
施步闲于是挺身相护，挡到被殴的几名长湖人身前，掩着他们向江边撤去。后撤途中，不断又救起受殴之人，到了江边，已有几十人聚成一队。
魏繁青本已身受重伤，此刻刚乘船到浔州城边，便被几个世家护卫包围，御水攻击。
施照见此，急忙飞跃过去解救。
“你们做什么！？”施照呵道。
“这是长湖少湖主。我父兄皆战亡，我要长湖人还命来！”其中一人咆哮道，手中又御起一水刀锋，向魏繁青砍去。
施照出招将其挡下，把魏繁青护在身后，言道，“他虽是长湖少湖主，方才却与各位同军共战！他与黎汶泾不是一道人！”
“长湖污糟之水生污糟之人！天下之祸，皆源于长湖，不能留着这贼人！”一人呵道。
“你们疯了！？”施照又挡下一招。
“你护着他？你又是哪家门下？”那人招式被阻，心中不忿，问道。
“她也是长湖人！”一个熟悉地声音说道，“不能饶了他们！”
施照看去，那不正是陆飞澜。怪不得先前列队之时未见她，原来她并未参战，而是躲在这浔州城后方的安稳之地中，现下青玄龙鳞获胜，她这才来到江边。
陆飞澜御出水龙袭击施照，可如今她早已不是施照对手，几下便被施照轻松拦下。
施照扶起魏繁青，带他跃离岸边，到了江上离众人远些的船上。
可待她立稳而观，才发现宽江两岸呼声迭起，惨不忍睹。她想去救助，可又从谁开始，哪里又来得及呢！？
施照见此惨状，心中怒火猛而烧。她将魏繁青留在船中，直奔宽江东岸的蔺无妆飞跃而去。
此时程易正在岸上阻挡蔺无妆，可他拦得住蔺无妆一人，却拦不住她麾下之人。只见岸上被黎汶泾虏来的苦力在被追赶之下，向东岸内□□下奔逃。
施照飞到程易身边，见他正专心于抵挡蔺无妆，便一个跃身将他怀中的紫凝夺来，继而一把将那释冰符扯下。
“紫凝暂借一用！”施照说道。
“照儿，不要！”程易急忙呵止。
施照本就怒不可遏，夺到整颗紫凝后，更是有邪怨从旁怂恿，哪里肯听程易劝阻。
“哼，又来了个贼首！？”蔺无妆嗤笑道，“也好，今天就将你一同灭于此！”
“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施照举起紫凝，毫不退怯。
“照儿！”程易此时面向施照，将她与蔺无妆隔开，急急劝道，“切莫施用那邪物！”
“有何他法？”施照笑道，“本是高门相夺，平民的命就这么贱吗？”
施照说罢，不再听任何言语，以其龙主之灵，试探着御动那手中紫凝。
她身为龙主、鱼主，调用起那紫凝自是比黎汶泾初时要顺畅得多，几下便御出劲黑术法。她见那紫凝易于御动，便释放全力，天空霎时乌云飞卷，奔袭宽江两岸。
那层层乌云飞到岸上，化为大小不一的片片冰舟，载起正在逃命的长湖难民和黎汶泾军中之人，各自飞到江中。
施照也搭乘一片冰舟飞起，在宽江之中，将一众难民和长湖之人挡在身后。
青玄、龙鳞联军，见紫凝易水之术再起，也纷纷回到江上，乘着木舟，集结于蔺无妆身后。各人虽是集结，却心存忌惮，不敢有所行动。
“紫凝扰宽江秩序、屠宽江生灵。持其作恶者，天下皆可诛！”蔺无妆向来善于以言辞煽惑人心。
“不可！”程易急忙呵止，他来到施照面前，将一直手伸出，眼神充满关切，说道，“照儿，把紫凝给我！”
施照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宽江秩序，还不是高门世家的秩序？宽江生灵，平民的命可算得上命？”
“紫凝给我！人你带走！”程易急切地解释道。
“人和物，今日均要留下！”蔺无妆呵道。
程易回过身来，举起佩着座首指环的手，以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重复道，“人可以走！”
“人不可以……”蔺无妆刚一开口，便被打断了。
“联军以青玄为首，青玄以座首为尊。”说话的人是沧浪阁阁主尹凤展，“蔺夫人莫要无理纠缠。”
“你沧浪阁逃难于此，若不是我龙鳞潭庇护，你的尸首怕早被那九曲河湾的浪打烂了！”蔺无妆呵道，“此刻宽江大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哼！我沧浪阁人人战力威猛，击杀黎汶泾也是吾妹为之！岂容你这老太婆折辱？”尹凤展说罢，御水大力斩向江面，以表不忿，继而带着司涓尹凤翎和手下御船沿江而下，不愿再与蔺无妆同阵而立。
浅水溪林家此刻也行出联军阵营。施照曾在浅水溪相助御敌，林下意记得这一份恩，且他素来厌恶龙鳞潭，现下也是看不惯蔺无妆做派，不愿与其一路。因此，他便率着林家剩余不多的众人从联军中御舟而出，向施照方向行来。
“施姑娘，林家不阻你。”林下意说道，“但紫凝实为邪物，你好自为之。”
说罢，便率家人沿江而去。
林湘微却未随家人而去，她御舟立于施照身侧，说道，“照儿，此回长湖路远，我伴你一程。”
“湘微，过来！”林家爷爷见林湘微并未跟来，唤道，“正邪难分，林家人莫要介入！”
“予人性命，怎会是邪。”林湘微答道，语音温柔却很坚定。
林下意见林湘微坚决，且言之有理，便由着林湘微去，率人先回了。
“照儿，你将紫凝给我，我护你回长湖。”程易说道。
施照心中自是信任程易，她见现下人已救出，形势缓和，她便缓缓伸出手，将那紫凝递向程易。
程易也伸出手去，想急忙将那紫凝接回。他心中庆幸，现下施照虽是御动紫凝，却只是做救人之用，并未伤及任何人，还算可以挽回。
可谁知程易面对施照，背后却受到了来自青玄军中的重重一击。
出击之人自然是蔺无妆，她心中不服程易取那紫凝，便御出水龙偷袭程易，趁机奔来，欲取施照张开手掌露出的紫凝。
可施照本就是灵敏之人，又是龙灵正主，蔺无妆刚一奔来，她便握回紫凝，收回手去，让蔺无妆扑了个空。
程易被偷袭，毫无防备，一口血喷了出来。
施照心中愤怒疾速燃起，御起紫凝便击出一道黑烟，向蔺无妆袭去。
可程易却拖着伤体，翻身而返，挡住施照的反击，那紫凝御出的招数竟是被程易用身体挡下。
蔺无妆未想到程易竟会替自己挡招，怔怔地落入舟中。
那黑烟，本是愤怒之下御出的杀招，现在打在程易身上，程易立刻面露痛苦。所幸程易修习月系术法，接那招时，迅速御出月系净化术防于胸前，因此虽是受伤，却不至丧命。
施照大惊，忙奔去扶程易，问道，“你何故护她？”
程易虚弱道，“你若持紫凝伤她，天下岂会饶你？”
“天下又算什么？”施照担忧地查看程易的伤势。
“我还死不了。”程易强撑着笑道，“我们走吧！”
“好。”施照见程易如此护她，心中柔意升起、怨念褪去，只想尽快带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施照正在关切程易的伤势，却忽被程易一把拉到怀中。施照只觉惊讶，继而小腿剧痛来袭，忍不住惨叫一声。
原来陆飞澜与程易的婚事，世家众人多有知晓的，现下程易却与施照亲昵，众人中颇有议论之声。陆飞澜脸上挂不住，又心生嫉妒，便以常日所佩那龙鳞冷翠为引，御出一招飞龙斩，击向施照。
“长湖妖女，你以邪术伤青玄座首，还不拿命来！”陆飞澜说道。
施照受此一激，心中邪怨之气又起，她举起那紫凝，御出招数直奔陆飞澜击去，啪的一声将她腰间所佩龙鳞冷翠击碎，却并未伤及陆飞澜半分。
“暂且饶你一命，你莫要再来纠缠！”施照道。她念及程易为了保全自己，不惜自己身受重伤，便忍了这次，放了陆飞澜一马。
陆飞澜此番也见识了施照的厉害，不敢再上前去。
施照转身要离去，却忽觉异样。她那腿上早先被水妖咬伤导致邪怨入体，虽是后来得了龙灵，清了体内邪气，却留下一道易于聚敛邪气的伤痕。
现下她手持天下第一邪物紫凝珠，腿上伤痕又被激发，那紫凝竟似嗜血一般受到她腿上伤口招引。
而施照体内的龙灵本就是镇压紫凝之物，现下内外打通，那龙灵竟也扑出，将其紫凝咬住，拉扯着将其从施照小腿伤口拽入她的体内。
“照儿，你怎么了！”程易见施照不对劲，忙问道。
施照捂住小腿的伤口，眉蹙汗下。
“妖女竟将紫凝引入体内！”此时青玄联军中有人呵道。
“还说不是以邪物作恶吗！？她现在清灵不稳，快将她拿下！”
“擒妖女，定宽江！”那青玄联军中竟是此起彼伏地喊起了口号。
众人不知是被谁带领着，拥上前来，这就要去夺施照的性命！
而施照一时之间，竟无法自保。她内灵混乱，一时之间无法言语动弹，而是耗用全部清灵防御着龙灵与紫凝互博的爆震。
程易拖着伤体，忙在宽江御水做障，阻挡众人前进的路线。
林湘微也御起琴来，让那江面跳动不安，来攻之人多有跌入江中的。
“照儿，快走！”林湘微来拉施照，要带施照离开。
而此时施照体内龙灵与紫凝相争之下，竟渐而融为正邪一体的清灵。她只觉周身劲力大增，好似宽江众域，均可受她御动。
她内令振奋，双臂御动，一条紫黑龙影煽动翅膀从她背后呼啸入天，遮天蔽日。
而她继而捻动指尖，鱼主之令随即浮出，瞬而众尾南鱼冲出凌溪，从青玄联军脚下群涌而来，不再管那清浊，只在江中相护。
紫龙于飞，灵鱼于水，上下相互，宽江何人敢犯？
“今日我要带人走，又有哪个要来拦我吗？”施照面向众人缓缓说道。
纵然施照有千般道理，可她持那紫凝行事，现下又紫凝入体，便是成了宽江之敌首了。
程易虽有心袒护施照，却无法为那紫凝辩驳。
“照儿！”程易轻唤道，见眼前景象，已是无法挽回了。
施照望着程易，苦笑一下，说道，“云逸高远，勿染泥污。”说罢，施照便携着那残兵羸民，由天龙水鱼护着，乘片片冰舟沿宽江撤去。
青玄各司主座、各世家家主，经方才一战，是对紫凝又恨又怕，怎能再容这小女子持紫凝随心所为。
只是众人见识过紫凝的威力，无人敢上前一战，便只是列队以安全距离沿江跟随。
程易虽身负重伤，也是行于联军最前方，看似追敌心切，实则也是为了离施照近些，若有人突然袭击可以护她周全。
而施照则忍着腿上剧痛，处于长湖难民的最后，护着众人往家乡而去。
那冰舟之上，有长湖人，还有之前黎汶泾从各水域捉来的苦力。
施照告知他们，若无处可去，大可随她回长湖。
而那些外乡之人见了方才的情形，心知哪里还有家回，若是长湖肯容下他们，已是大大的幸事了。
林湘微一直伴在施照身旁，望着上游一路追赶的联军，说道，“这两封信还未来得及交与程公子。”
施照接过那两封信，以手御水做成一个水泡，将信函置于其中。
她将那水泡置于江面，对着江中伴有的尾南鱼细语了几句，几条尾南鱼便游来，交替着顶拉着那水泡，将其运至上游程易船旁。
程易见尾南鱼来，知是施照所遣，便捞起那水泡。他俯身之时，听到那尾南鱼所传施照的柔语，“抱歉，珍重。”
程易将那水泡破开，里面两封信函均未被浸湿半分。他展信而阅，先是蹙眉不解，后又舒眉淡然，好似已为什么事打定了主意。
施照、程易二人日月同行，隔浪相望，均知此后若要同路，怕是难了。
施步闲见施照惆怅，便跃到施照所在冰舟上，拍着施照的肩膀安慰道，“照儿，你与他不是一路人，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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