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替罪羊
所有的建筑都呈现出清一色的浑厚壮观，鹅卵石铺设的小道，花岗岩砌成的餐厅，石英装饰的影院，玄武岩垒成的站台。
李杰被车厘子紧紧拽着，指缝间不留一丝空隙。
这是梦吗？还是天堂呢？
李杰用空出来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在右脸留下一个红色的痕迹。
疼，火辣辣的疼。
这不是梦。
他能清醒地感知到这里的建筑与地球人的建筑不一样，最起码生活在21世纪的地球人不会建造出这么多石制的公用建筑，就连居民住宅也像防空洞一样，即使有很高的楼层，也不妨碍它们长得像狼洞。
“快到了！”车厘子轻快地说。
李杰仔细听着，这是他此生听见过的最轻亮的声音，让他联想到山谷里的白鹡鸰，于寂静的丛林里辗转悠鸣。
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人住的地方，声音在石制建筑群里反复回荡，像远古人类躲在山洞里喃喃低语。
“我们去哪儿？”李杰问道，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靥。
“你不知道？”车厘子回头诧异地看了一眼，眼睛里充斥着宠溺。
李杰看着那张过分亲昵的脸，如痴如醉地想着：我怕真是到天堂了，这是要让我醉死在温柔乡里吗？
两人沿着笔直的道路走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看见一家翡翠装饰的酒店，李杰在不远处就看见两个汉字“酒店”，甚至没有英文标注，看样子这里不接待外国游客。
里面的服务员热情地招呼着，因为太过热情，反而显得失了分寸，李杰的前胸被一个女服务员拍了一下，他猛地闪开，回以鄙夷的目光，这种没有接受过正规培训的酒店服务员，在地球上是要被投诉的。
车厘子好像察觉到什么，李杰嫌恶的眼神使服务员脆弱的心灵遭受重创，气氛一度陷入尴尬之中。
“好哥哥，你今天怎么了？”车厘子疑惑地盯着他，“心理医生还没治好你的心病吗？”
好哥哥？
李杰悟了，原来他不是车厘子的男朋友，而是她的哥哥。
这是什么戏码？难道，他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了？
还没等李杰回过神，车厘子樱桃似的软唇便在他嘴上印下深深一吻。
这……
李杰的额头滋出蒙蒙冷汗，他往后退了半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是不是生病了？”车厘子凑上去，用手背量着李杰额头上的温度。
“别。”李杰掰开车厘子的手腕，他和她的距离如此之近，他一时面红耳赤，绕着酒店大厅转了一圈，等脸上的燥热褪去，又折返回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哎吆，这位先生可能真的生病了，瞧瞧，他都忘了自己在哪儿了！”女服务员趁机回嘴，戏谑了一番。
车厘子的嘴唇开始颤抖，她扬起头，用手捧住李杰的下巴，“你不要吓我，这里是地球啊，你怎么了？我们先上去休息吧！”她牵住李杰的手，“走。”
李杰无法抗拒心上人的温柔，他像醉酒似的跟着车厘子离开大厅，爬上一个斜坡，进了一间四面都是白色鹅暖石的卧室。
车厘子将李杰摁到床上，用自己的额头轻抵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啊。”
李杰动了动喉结，抑制住即将喷薄的欲望，“别这样，厘厘。”他用两条胳膊轻轻推开车厘子，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红色平原，“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李杰，我从另一个时空过来，这里的一切我都不熟悉……”
“杰哥！”车厘子扑哧笑出来，“你上次就是这么哄我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的手从床上移到他身上，进而把整个身子都移了过去。
李杰喘着粗气，心乱如麻，这个时空的车厘子确实性情大变，像只磨人的小狐狸。
“我不舒服……我先睡一会儿。”李杰低下头，不敢直视车厘子的眼睛。
车厘子识趣地走开了，她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盒子，双手握住盒子两端，向外拉伸，盒子的体积膨胀到三倍大，她从里面取出一袋颗粒物放进酒店的茶杯里，去饮水器旁接了些热水，递给李杰。
李杰眼看袋子逐渐融化，里面的颗粒物散开融进水里，无色无味。
“这是感冒药，你记得吃。”车厘子说完，走进浴室，从天花板上投下一层蓝色的雾影。
里面的水流声越来越大，隔着那层蓝色的光，李杰什么也看不见。
他真想给自己一耳光。
想什么呢？自己是正人君子，又不是鼠辈流氓，淡定淡定……
他走到窗户边，试图看清远处的地面，那无垠的红色像水一样，风吹过，却没有粼粼波光，四周的建筑少之又少，像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不一会儿，车厘子浑身香扑扑地出来了，穿了一件丝绸织的睡裙，衣服里的身材若隐若现，引得李杰浮想联翩。
“我都洗完澡了你还没喝，药都凉了！”车厘子见李杰闷声不响，背对自己坐着，退一步越想越气。
“李杰！”车厘子撸起袖子，双手叉腰，“你能不能成熟一点，真当我是你妈呀，这药你爱喝不喝，明天生病死掉最好也不要来找我，追我的男生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我明天就去约会，就去……”
话音未落，桌上的杯子瞬间销声匿迹，只听见“咕咚咕咚”的喝水声飘进耳多里，一眨眼的功夫，茶杯已经在李杰手里翻了个底朝天。
“这还差不多，行了，原谅你了。”车厘子娇俏地笑着，从篮子里翻出护手霜挤在手上，纤纤玉指相互摩挲，李杰痴痴地望着，大脑越来越不听使唤。
这是感冒药？还是□□啊？
他手一滑，瓷杯从半空跌落，摔在地上，砸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碎瓷四散开，凌乱地铺在地上，就像他凌乱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准备逃离胸腔。
李杰的手拦腰搂上来，一抹温存留驻在车厘子唇边。
“厘厘。”李杰几乎是从后槽牙挤出这两个字，他已经完全晕了，感觉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下巴缠绵在车厘子的脖颈处，印上一朵朵小野花，两人顺着床塌倒了下去，床单上的褶皱像树木的根须肆意生长，空气中弥漫着甘甜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服务员送来了车厘子提前预订的早餐，门铃声吵醒了睡梦中的一对佳人。
“放在外边吧！谢谢！”车厘子闭着眼睛大喊道。
李杰本以为这场春梦早就该醒来了，可谁知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他还在“梦”里。
车厘子月牙似的笑眼勾了一下李杰下巴上的淡淡胡须，“怎么了？看我干什么？”
李杰只好看向天花板，嘴里喃喃道：“真的像做梦一样。”
车厘子起身穿好衣服，拉开窗帘，暖冬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
李杰两只胳膊撑着后脑勺，回味着春宵帐暖。
车厘子去门外拿了早餐，一边吃着，一边从李杰的外套内侧抽出一只录音笔，她按动开关，用倍速播放着。
这是一段李杰和苏叶鲤的谈话录音，前面二十分钟索然无味，后面的音质全损，只能听见“呲呲”的噪音。
车厘子的眉头皱了一下，她狐疑地瞟了一眼李杰，“你们聊了二十分钟，然后干嘛了？”
李杰连前二十分钟的谈话都毫无印象，更何况回忆后面的谈话内容，他把枕头垫在后背，从床上坐起来，倚在石墙上，“我真的不知道，我到现在都是懵的，我说过，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在我那个时空，我和你不是情侣关系。”
“那我和谁是情侣？”车厘子有些生气，语气非常急促。
“苟柟。”
车厘子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很遥远了，五年前，苟柟因车祸离世，当时的他二十九岁，黑白照片将他阳光的笑容永远定格在那一年。
在她最悲恸，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给她温暖，和她一起祭奠逝去的旧人。
这个人就是李杰。
三年里，李杰的温柔和细腻感化了她冰冷的心，让她从男友死亡的阴霾里走出来，重新看见人世间遍地盛开的鲜花，以及一份真挚的感情。
“他在你的时空……还活着？”车厘子眼里的光黯淡下去，红血丝落在眸子里，一层朦胧的水雾浮了出来，两道蜇人的泪划过脸颊。
这句话打翻了李杰心里的调味瓶，其中最灼心的是苦味，苦里带着酸。
即便在这样一个虚幻浪漫的时空里，车厘子依然深爱着苟柟。
如果以第三者的视角看这段关系，李杰想立即退出，他的脸皮向来很薄，趁人之危、谋情篡位的事他做不出来。
但现在，李杰并不知道他已经是当事人了，而且是那起车祸的参与者。
如果不能及时离开，他会沦为这个时空下“李杰”的替罪羊，等待他的，将是至暗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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