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资本家与工人
小边牧福大命大，被老僧踹进地窖的时候，正好摔进了软软的沙土堆里，荡起的烟尘被地道的风吹散，它能清晰地看见地道里吞噬光的土墙，约五十米的地方，几乎是一片漆黑的。
道口是有风刮进来的，地上弥留着哈士奇的味道，小边牧冲着地道吠了几声，松软的土壤吸收了音波，导致没有传出任何回响。
这里真是消音的绝佳场所，它几乎听不见地窖之上的人交谈的声音，听不见老僧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听不见车厘子呼唤它的声音。
它站立的地方离地窖之上真正的地面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如果有人把它拉上去——
正想着，一只黑色金属制的机械狗转动着背部的螺旋桨，用身侧的钳子牢牢夹住边牧的身体，将它从地窖带离。
“爸。”薛卜元叫了一声，而后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他本不想开口提这个称呼，但面前这个人确实风华依旧，眉眼间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
解兴偏过头，平静地看了一眼儿子。
“那个……”薛卜元盯着解兴冷漠的眼神，瞬间回到上学时被追问成绩的紧张时刻，“您给自己还留着一只机械狗呢？”
解兴没有回答，等着儿子的下一个问题。
“这狗……我能借走用两天吗？”薛卜元说完，长舒一口气。
车厘子把上唇藏进嘴里，露出看热闹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薛大鬼这副乖巧的模样，像个犯错的孩子。
“工厂出事了？”解兴的语气很轻，像早有预料。
薛卜元点了点头，他见父亲似乎没有勃然大怒的前奏，这次的请求应该会完美落幕。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薛卜元愣了一下。
“不愧是我的羔子。”解兴轻笑了一声，“兜里私揣我的东西，面子上还觊觎我的机械狗，看来你这些年没少在生意场上下黑手啊！”
薛卜元神情紧绷，他永远料不到父亲下一句话有多么出其不意，他翻了翻手上的笔记，里面的折线符号像他在课上打瞌睡时画在试卷上的东西。
解兴指了指车厘子，“把东西给她。”
“啊？”薛卜元匪夷所思地打量着车厘子，眼睛里满是怀疑和不屑。
“啧！”解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就知道你经营的厂子准出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你的眼界还是太窄了，把所有研究都投在电子领域，你以为的人工智能难道就是几个分工明确的仿生机器吗？你觉得下一次工业革命的畸变点依旧是物理领域吗？”
薛卜元辩解道：“物理领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就一个程序设计，现在已经出现问题了，病毒无孔不入，那些机器就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开始学会背叛指令了。”
“是你想的太复杂了，单纯的机器根本不会有自主意识，在地球上，除非机器和人体结合，否则，永远不会有新的革命推动社会进步！”解兴激动地说。
“可那是违法的。”车厘子补充道。
“法律限制？那是因为技术不成熟，伦理没跟上，一味的限制只会阻滞技术进步，人类现在的技术偏科很严重，像温室里的花朵，不敢迈出改造自己的第一步。”
车厘子最听不惯这样自大的说教者，她板着脸，含沙射影道：“你们有钱人当然追求新技术，穷人呢？最后沦为被你们支配的工具，沦为技术的遗弃者。”
“不！”解兴抬起胳膊，五指并拢，“你的观念太腐朽了，资本在现代社会承担的责任更重，像薛氏集团生产的机械狗，作为国内人工智能的前沿产品，它是政府不能带给你们的，而且厂里的那些工人都掌握着最新的理论和实践经验，所以技术不在资本家手里，相反，它被掌握在胆小的工人手里。”
薛卜元作为资本的孩子，自然对父亲的话深表赞同，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撸起袖子，摸着胳膊上的皮肤，人的□□显然十分脆弱，非常容易被尖利的物体划伤，关节容易发生病变，皮肉组织容易衰老和坏死，褶皱、伤疤、肤色和胎记等都会影响人的身心状况。
一个人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现在，人们只能通过主观洗脑来弱化身体上的缺陷，不会有人指责长着丑陋胎记的人，但同样也不会有人夸赞他们的胎记很漂亮。
薛卜元在国外生活的时候，经常看见一些对自身状况不满意的人，女孩子会嫌弃自己的屁股不翘，男孩子会嫌弃自己的个子太矮，这些人除了在亲密的人面前诉说自卑，不会轻易把真实感受曝露给别人，“自轻自贱”的贬义韵味逼着人们站在它的对立面，佯装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然而，现代人的情绪会更敏感，从孩提时就知道运用“比较”的方式挑选出颜色漂亮的糖果，体积更大的椰子，长大后这种“比较”只会更多，但表达意愿却逐年减少，就像生活在缺水地区的孩子，他们即使口干舌燥也不会强求父母外出寻找水源，就好像永远不会有多余的水存在。
人类陷入自己的逻辑怪圈里，自诩是理性的现实主义者，殊不知，现在天上飞的、海里游的交通工具都出自远古时期愚昧无知的人的畅想。
“所以……”薛卜元茅塞顿开，望着伟岸的父亲，“下一次工业革命，是生物技术！改造人类，以适应未来。”
车厘子不禁唏嘘，这简直是扯淡，资本家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荒诞的计划。
改造人类？
如果发生不可预知的后果，等到几万年、几百万年之后，报应显现，终将把自己玩死。
按照父亲的意思，薛卜元将那本笔记交给车厘子，并尽可能表现地绅士一些，比如，开车送她回家。
“那只哈士奇现在待在我厂里，你不想它吗？”薛卜元提前挖好坑，以为车厘子会落入圈套，一旦她开口讨要那只狗，他就会施加新的交换筹码。
“你的狗，与我何干。”车厘子眨着惺忪的睡眼，七年前的她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坐在薛少爷的车里，还对薛少爷爱搭不理。
“你怎么这么狠心？那只狗那么喜欢你，没你的日子茶饭不思、形容消瘦，你的良心呢？”薛卜元将档位挂到最低，此时，这辆车像只蜗牛似的缓缓前行，直至停在空无一人的草野上，“你不要狗，就别坐我的车，给我下去！”
车厘子哭笑不得，日理万机的薛少爷居然有闲工夫关心一只狗的心理状况，这年头，人不如狗啊！
她揉了揉眼睛，几滴晶莹的水珠从视网膜挤出来，黏在她困倦的睫毛上，“我要，行了吗？”
薛卜元将轿车重新制动，窗外的花草又开始移动起来，他吹了声口哨，挑了挑眉头，“那我不能随便给你，这周末的综艺节目，你得去桦城帮我录个开头。”
“录。”车厘子半睡半醒地回答，思绪已然飘进梦乡。
十分钟后，薛卜元把车停在目的地，一个他眼中“破破烂烂”的小区门口。
“喂！”他使劲拍了拍车厘子的肩膀，见此招效果不佳，便从储物盒里掏出老婆的名贵香水，朝车厘子的鼻孔一阵猛喷。
“咳咳！”车厘子被刺鼻的香水惊醒，一股说不出来的甜腻且恶心的味道从鼻孔蔓延至喉咙，麻酥酥地在口腔里飘荡着，差点让她吐出来。
“我一个已婚之夫还要费这么大力气叫你，你以后别嫁人了，谁娶谁倒霉！”
这本是薛卜元的一句玩笑话，以前他也经常这么说，但现在确实触及到车厘子的敏感点了，她面无表情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薛卜元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
其实，有些事情他是知道的。
比如，灵魂能发生转移、外星生命在海底建有基地、平行宇宙可以缩放成随身空间，甚至人造虫洞也已经在世界各地陆续出现。
他的大学生活并不如意，在校园里遇见的那个女孩本不属于这个时空，她未卜先知的能力造就了两人爱情关系的不对等，欺骗和利用时常伤透了他的心。
但他不得不承认，有些爱是命中注定的，即使那个女孩最后以胜者的姿态提出分手，在毕业那年狠心甩掉他，他依旧对她爱之入骨。
这么多年，他心底被女孩扎伤的那一簇地方已经慢慢愈合，结上坚实的疤痕，属于她的位置被永远地空出来，再也装不下其她人。
现在的能量场很混乱，宇宙像生病了一样，将维度的界限擦除，让各个文明随意往来。
不知是谁制造了这场混乱，还是说，混乱才是宇宙本来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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