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星月
沈青舟感到委屈，但还是有些犹豫地答应了。
朋友也挺好，比什么都不是要好很多。
她冷静下来后急急回了万香谷，临走前给柳休休留了个名字，让她帮忙寻人。
“林间虎”高雄，柳休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问过东越地界的武林中人后才知道是一个悍匪，手下几十人，弄了个小营寨藏于东越山间，平日里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被官府通缉了多年，奈何他行踪不定，出没的地方又偏远，这才一直没有落网。
虽然不解沈青舟为什么要找这个人，但柳休休将此事放在了心上，托各方面查探消息后没两天就有了对方的行踪。
万香谷那边传来密信给了回复，同意了她提议的合作事宜，柳休休派人将沈青舟寻来，一是和她说她要找的人，二是准备告别。
柳休休发现自己真的有点怕了沈青舟，此次如若再不告而别，下次再见，她还不知道要给自己惹出多大的乱子。
三天没见，再见时沈青舟已是一身白衣，还束起了绑着青玉的额带。
柳休休知道万香谷内的规矩，知道她如今换上白衣是加入了万香四坊中的问星坊，也是她的武功和才学得到了认可的体现。
“小舟。”
看着沈青舟从马上下来，站到自己面前，柳休休才意识到在自己心里尚且年幼的这个小姑娘其实比自己还高了不少。
“嗯。”
沈青舟淡然朝柳休休颔首，她一改前几日见到时那样心里含着愤恨的模样，面色沉静，举止利落，很好看。
“衣服很适合，恭喜你。”
“……谢谢。”沈青舟没忍住红了面颊，从容淡定顷刻间便不剩下多少。
她从来都是不稀罕别人夸她的，更不会轻易感到害羞。可眼前这人是柳休休。
毕竟还是个孩子。柳休休看着她，笑得温柔。
“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到了。”
“好，谢谢你。”
“不用谢，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朋友间不必这么拘束。”越看越觉得沈青舟像自己记忆中那个倔强不听话的妹妹，柳休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沈青舟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但没有避开她的手。
她的脸更红了，顺着柳休休的动作，低下头，弓着背，温顺地任由她抚摸自己的头发。
怎么像只小狗一样。柳休休反而停住了手，她怕自己忍不住将沈青舟好不容易梳洗好的长发揉得散乱。
“我要回苏州啦，小舟。”
“是么。”沈青舟抬起头来，刚刚眼里藏不住的开心忽然少了大半。“你……愿不愿意为我多耽误两天，我们一起去找那个人，高雄。”
“为什么？”
“我想要和你一起。我们是朋友不是么？”
看着沈青舟急切又不安的模样，柳休休犹豫了一小下。
想必清言是不会拒绝的，耽误两天也没什么。罢了，看在她今天乖巧听话的份上。
“好。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找那人做什么。”
“好。我们何时去？”
“你要是愿意，现在去都可以。”
柳休休不会武功，也不擅长骑马。
为了安全，她带了两个护卫，在沈青舟的邀请下和她同乘了一匹马驹。
柳休休坐在沈青舟前面，两个人几乎贴着，姿势有些暧昧。沈青舟的双手穿过柳休休的柔软的大袖牵着缰绳，感受着这个伸手就可以将对方紧紧搂进怀里的姿势，淡淡馨香在她鼻尖萦绕不散，她有些脸红，却很老实，只拘谨地赶着马。
你这样和那些粗蠢的男人有什么分别。
言犹在耳，她不想惹自己喜欢的人不高兴。
柳休休对沈青舟的克制感到开心。她从来不喜欢那些失礼的人垂涎自己的模样，就好像她只是个漂亮的皮囊。
“这是你的马么？”
坐下的马是一匹深灰色的马驹，并不十分高大，步子却稳健。
“是，我养的，叫阿生。”
“阿生……奇怪的名字。”柳休休轻轻抚了抚马儿的鬃毛。“辛苦你啦，小家伙。”
明知道这是对马儿说的话，沈青舟却忍不住心跳快了一阵。
“不辛苦。”
“什么？”
“我替阿生说的，不辛苦。”
听出了沈青舟话中隐含的羞涩，柳休休莞尔，没忍住轻轻耸了下肩膀。
“听话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你说阿生么。”
“是，我说阿生。”
一阵沉默，两个人都有点享受平淡又暧昧的此刻。
“所以你能告诉让我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么？”
“是。我是东越人，早年间父母为贼人所害。罪魁祸首就是这个高雄。”
“你是去报仇的？”
“不一定。”
“为什么要让我同行？”
“……我想和你一起，不可以么？”
拙劣的借口……毕竟是个不听话的小孩。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总而言之有自己跟着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柳休休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虚，但很快就原谅了她。
“如果我妹妹能长到你这般年纪就好了。踏马江湖，恣意纵情，何其快哉。”
“江湖有什么好，恩怨往复，腥风血雨。”
“就是这样才好。于恩怨情仇中，或行侠仗义，或追名逐利，或偏安一隅，或隐居林间。多么自由，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都有意义，苦乐随心，快意人生。如若只求万事顺遂一生平安，何不去山上做尼姑？”
“……有道理。”
柳休休这番话更坚定了沈青舟的想法。我也想自由地去做我想做的事，想和你在一起。
“小舟。你我这样有缘，你要不要当我的妹妹算了？”
沈青舟心动了一瞬，幽幽问：“你会介意你的妹妹喜欢你么？”
“当然会。”
“那我不要。”
柳休休失笑。
“学聪明了？”
“你休想再骗我。”
“好好好，不骗你。”
“你就这么不想我喜欢你么？柳休休。”
“不是。你配得上更好的，喜欢的人也好，人生也好。”
“懦弱。”
“怎么说？”
“你就是最好的，至少对此刻的我而言就是最好的。不敢承认这一点，就是懦弱。”
柳休休沉默了，眉间多了些阴翳。
是啊，我就是懦弱，谁说不是呢。
她忽然想起另一个人来。武清言是个傲气的人，但是在这方面，她恐怕尤弱过自己。
“你在想什么？”沈青舟有点担心柳休休不开心。
“在想为什么光明坦荡的沈女侠会喜欢上我这样懦弱阴暗的小女子。”柳休休确实有点不开心，言语骤然变得刻薄。
“对不起。”沈青舟道歉得很快。
“哎，你说人真的会因为喜欢另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一切么？哪怕同为女子，哪怕恩怨情仇纠缠不清。”
“你在说谁？”
“武清言。”
沈青舟心尖一痛。
“她难不成也是个懦弱的人？”
“说不好。她只是很悲惨，经历过太多不好的事情，不懂得怎么喜欢人，不知道该怎么在乎人，不懂得哪里该坚持哪里该服软，最后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那你会么？怎么喜欢别人，在乎别人。”
柳休休笑了笑：“不太会。如此说来我和她还挺像。”
“是么。”沈青舟有点不开心，她稍微往柳休休身边靠了靠，贴着她的耳畔。“会的，柳休休。人真的会因为喜欢另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一切。如果你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坚定。
夜里，两个人在山间生火，露宿在了郊外。
东越的山间不怎么冷，此时已经入秋，蚊虫也逐渐少了。
柳休休不是娇气的人，倚着路边的大树凑合歇息了一晚。半夜里醒来，自己身上盖着件白色的外衣，有沈青舟的味道。
侍卫都休息了，柳休休抬眼，看见沈青舟痴痴地望着篝火。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说不清心里是开心还是怎样，忽而有些期待天亮了这个小姑娘到底会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夜色很好，稀疏林间，星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地上，将草地上光滑的落叶照的发亮。
“小舟。”
令人心安的木材燃烧的声音中，柳休休喊了她一声。
沈青舟回过神来，回望她。
“怎么了？”
“没什么。”柳休休睡眼朦胧地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天空。“看星星。”
“什么？”
没听清就算了。
柳休休温柔笑了笑，再次摇了摇头，重新合上了眼睛。
天亮以后，穿行过林间一大片难走的松软的土地，他们终于找到了高雄藏在山间的营盘。
说是营盘，其实就是树林边一片用半人高的篱笆围着的头十个个破败的木屋。此处地处偏远，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迹，柳休休拿着别人给专门画的地图都找了好久。
相隔百步远的时候，沈青舟跃上附近一处大树的枝头探查营盘内的情形，只见十多个人在屋外懒懒地晒着太阳，手边多放着陈旧却依旧闪着寒光的刀剑，屋内的情形瞧不清，不知道有多少人手。
回到树下，柳休休倚着一处大树站着等她。看着沈青舟严肃的神色，她忽而觉着很有趣，好像自己也成了武林中的侠士一般。
“找到了，现在怎么办？我事先和你说好，高雄手下的人可不是一般的蟊贼，多少都是练家子，不然也不至于能在东越地界苟活这么多年。你若是没头没脑地闯进去，丢了性命我可不管。”她眼神一转：“但你如果要是想智取，没准我可以帮你。你是想下毒还是火攻，或者女扮男装混进去？装神弄鬼吓唬他们？”
沈青舟无言望着她：“我是来报仇的，不是来玩乐的。”
“我知道。”柳休休一下子兴致少了大半。“那你准备怎么办？”
“堂堂正正地冲进去，杀了他，方是君子所为。”
“……我说过，你会死的。”柳休休皱了眉头。“我不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小舟。”
“柳休休。我要去报仇。”
柳休休呼吸一滞，看着沈青舟澄澈的眸子中的深情，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中，林间悠悠鸟鸣不绝于耳。
“……嗯，我知道。”她勉强笑了笑。“所以呢？”
“我想过了。我当初入万香谷就是为了给父母亲报仇。如今仇敌在前，我今日必叫高雄那厮偿命。”
“嗯。”
“你说过的，这江湖好就好在我们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选择对不对？”
“是，我说过。”
“那我去了。如果我死了，阿生送给你，替我收尸。”
说完她转身就走了。看着她坚定决然的背影，柳休休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了，朝着她大喊。
“你叫我陪你跑这么远，就是为了让我看着你死，然后替你收尸？”
沈青舟自背后拔出剑来，寒光闪动，她的脚步踩在林间厚厚的落叶上，没有半点犹豫。
“我们打个赌，如果我赢了的话，我就离开万香谷，和你走。”
沈青舟头也没回，隔着树林，声音远远的。
什么？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苦肉计？
“我不同意！！沈青舟，你给我回来！谁答应你了！”
沈青舟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
柳休休，星星很美。
“高雄，出来受死！”
柳休休，我不愿做你的朋友。
柳休休，能不能多看看我，能不能不要忘记我，再也不要。
柳休休身边跟着的两个护卫手足无措，毕竟他们是来保护柳休休的，不是来帮沈青舟报仇的。
柳休休被气得肝颤，盯着她离开的方向想了好久。
“沈青舟……你们快去帮忙！”
“是。”
沈青舟只身冲进了营盘之中，对方没有防备，转瞬被她斩杀了两人。
“高雄，出来受死！”
她武学底子很好，自幼跟着镖局里的叔父习武，然后年纪轻轻又入了万香谷，甚至比有所奇遇的聂荣儿都小一岁加入了万香四坊中的问星坊。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以一敌好几十，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颇有凶名的“林间虎”。
“哈哈哈，好胆量！”
一个身型壮硕的中年人猛然冲了出来，手上拿着厚重的古铜色的大刀。
沈青舟运起柔剑去挡，却虎口一痛。
“万香谷的人？”看见沈青舟的打扮和武功，高雄迟疑了一瞬。“我高雄从上山第一天开始就立了规矩，从不对江湖人出手。却不知道万香谷的女侠找高某是有什么仇怨要报。”
沈青舟吃力地抵开了高雄的刀，后退了两步。
“不对江湖人出手，怪不得你能在万香谷的地盘上苟活至今。懦弱鼠辈，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你在东越清平乡害死的那对夫妇！”
高雄嗤笑了一声：“我这辈子别的事没怎么干过，就是杀人干的最多，什么清平乡，什么夫妇，哪里记得，一概不知。”
“不知？不知我就告诉你，你杀的人一个叫沈书平，一个叫崔青青，是我父母。今日我来杀你，是为报当年之血仇！你且记着他们二老的名字，到黄泉下找他们磕头认罪！”
高雄忽然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惹上了万香谷的人，输赢都难逃一死，为今之计只有利落将眼前这人杀了，然后逃得越远越好。
“弟兄们，点子硬，一起上。给我卸了她！老二回来看见我们搞不定这么个小丫头，保不准要笑话老子！”
高雄一步冲了上来，大刀迎头劈下。沈青舟堪堪躲过，转身斩杀了一个从后面偷袭她的小卒。她还没站稳，被高雄一脚踢在了腰间。失衡间她勉力调整姿势，单手撑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勉强躲过了旁边人刺来的剑。
“沈姑娘，我们来帮忙。”
护卫赶到了她的身边。这两个护卫是柳休休从苏州带来的好手，武功和沈青舟不相上下。
营盘中逐渐有人拿着兵器冲了出来，三个人被团团围在了中间。
“多谢二位。你们帮我拖住这些小卒，我去手刃了高雄。”
“好！”
三人应声而动，各自对上了自己眼前的敌人。
高雄手上的兵器古怪，估算下恐怕重逾百斤。万香的柔剑是以守势为主的剑法，沈青舟的内功修为不如武清言，面对这等兵器，每每也只是勉强才能接下他的刀。
十几个回合过去，两人头上都冒出汗水来。
两个护卫一人对着十几个兵卒，也只是勉力维持。
“小丫头，你赢不了的。我二弟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不管是你还是你这两个帮手都要交代在这。你父母的事，老子给你道个歉，不如你就此离去，我们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耻之徒！你休想！”
说着，沈青舟猛然冲了上去，高雄用刀挡下，金铁之声骤然响起。
“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下老子将你活捉了，必定折磨你三天三夜。”
“蟊贼，你得有这个本事。”
战局中，沈青舟忽然听见身后不远有柔软的脚步声。她心思一乱，分神回头去看，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柳休休。
“你来干什么？”
柳休休脸色很差，幽幽地答她：“我来看你是怎么死的，不行么？”
“柳休休？”高雄被这个名字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不对江湖人动手，但江湖上的事情他多少是知道的。“一个万香谷，一个思安商号，老子今天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你快回去。”沈青舟有些急躁，此处这么危险，柳休休又不会武功，倘若真在这出了什么差错，她难辞其咎。
这么想着，手上剑法也开始有些凌乱。
“好，好。今日算老子栽了。”高雄面色难看，紧紧盯着沈青舟身后的柳休休。“反正是要得罪人，多得罪一些也没什么分别，大不了一死。早就听说思安商号的柳休休艳绝天下，等下将你料理了，老子要好好过过瘾。”
沈青舟剑一顿：“……你说什么？”
“怎么了？她是你女人？”高雄笑了笑，露出一嘴黄牙。
沈青舟脸色黑了：“你，再说一遍？”
“哼。我说，等下将你料理了，老子要好好过过瘾，见识见识什么叫花魁！”
“……好，好。”沈青舟忽然很害怕，忍不住双手都颤抖。她此次来报仇本就是冲动之举，她害怕自己一时的鲁莽连累柳休休。
恐惧使她感到愤怒。她退了几步，用雪白的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粗鲁的扯下了头上青玉的额带，然后利落将自己的长发绑成了一束。
高雄看着她，警惕地捏紧了刀柄。
沈青舟甩了个剑花，她黑着脸，望向高雄时杀气凛然。
下一瞬，她猛然冲出数丈，贴近了高雄近前，剑尖直指高雄心口。高雄一惊，急忙用刀去挡她的剑尖。
沈青舟用的这是这次交手以来他从未见过的招数，凌厉锋锐，一点也不像她此前的风格。
高雄原以为自己能轻松挡下她的剑，却没想到自己手上的兵器被刺得重心一偏，来不及收势，第二剑又刺在了同样的位置。
慌乱之下他注意到沈青舟整个人重心靠前，全无守势。
高雄急中生智，急急松开了手中的兵器，古铜色的大刀应声飞出。
他强行侧身避过剑尖，顺势握拳，将拳头对准了沈青舟的面门，却看到沈青舟神色冷静，毫不惊慌的模样。
劲风贴着沈青舟的面门蹭了过去，下一瞬，高雄眼前一黑，整个人躺着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沈青舟站在原地，将剑插到地上，揉了揉自己磕出了血的左拳。
她刚刚用的剑招是问星坊秘传的剑术“落心决”，凌厉非常，专破敌人兵甲防守，是舍身的杀招。
高雄提前松开兵器是她没有想到的，但她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避开了高雄的拳头，用自己没拿兵器的那只手，一拳重重将高雄砸到了地上。
“小心！”
她刚准备拿起剑，忽然听见柳休休的声音。
紧接着她猛然被一阵香风扑的一个踉跄，羽箭的劲风贴着她的头皮蹭了过去。
沈青舟被吓得一愣神，这才注意到围栏外有数人拿着弓箭瞄准自己。是高雄那边的援军。
“二哥回来了！拦住他们！”
慌乱中，沈青舟拔出地上的剑，朝着不远处的高雄掷了出去，正中他的心口，然后一把抱起身边的柳休休，一闪身就逃出了数丈。
高雄在地上抽了几抽，血流了满地。
两个侍卫反应也很快，见状也立马运起轻功逃窜。
“阿生！”
马匹在刚才他们藏身的地方，它听到沈青舟的声音，迅速向这边跑来。
沈青舟将柳休休紧紧搂在怀里，飞身上马。阿生跑得飞快，弓弦的声音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你没事吧？”
“我没事，差点死了而已。”柳休休也被吓得够呛，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了一处高高的山崖边，马儿都疲累了，沈青舟才终于将柳休休放下来。
“对不起。你是想帮我挡箭的么？”
“不是。我恨不得你死了。”柳休休忽而有些难受。“沈青舟，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你以为做这样的事我就会喜欢你么？凭什么？你几岁？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要是死了我会觉得是我害死的你好不好！”
“对不起。我只是想证明我有能力保护你，或许只是想让你心疼我……我不知道。对不起。”
“那结果呢？最后还是我救了你，你想让我记住你什么？打赢了架却差点把自己的命送掉？凭什么你自己冒险我就要心疼你，你几岁？”
“是，我幼稚，我可笑。但是你真的一点机会也不愿意给我么，你明明曾经那样对我，第二天却又一脚踢开了我，好不容易再见到了你，你却说要和我做朋友。你知不知道我每次想起你有多难受，你能不能负一点点责任，多看看我……”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说了那次的事只是意外，是我一时冲动。你忘不了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我逼你一定要记得我！”
沈青舟沉默了。
是啊，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明明是我自己意难平。
若不是她救我，我都不一定可以报仇。若非她的两个护卫，我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了。我不仅没能漂漂亮亮地赢下来，还害她涉险。
罢了，终究是没有缘分。这感情最初到最后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她不会喜欢我，不会心疼我，我生气也好，跟着她也好，她都只会觉得我麻烦而已。
也许我就是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没有资格怀念那时的温暖。
“我好像还没有好好和你说过我的心意。”沈青舟红了眼睛。“你要回苏州了，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了。”
柳休休没说话，沉默地望着她，好像还是生气。
“对不起，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对不起，像这样无理取闹……我知道的，我蠢，我笨，我幼稚。我不该这样，你不用记得我，不用心疼我……对不起，柳休休，我喜欢你。”
带着一点点哭腔，她几乎是叹着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也是。”柳休休很别扭，不情不愿地回了她一句。
罢了，罢了。如果你这样执着，觉得肮脏的我配的上你。那我又为什么不给你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沈青舟一愣，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吸了吸鼻子，望着柳休休仍旧带着点怒气的眸子。
“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是。我也喜欢你，沈青舟。”
我也喜欢你，沈青舟。你这样喜欢我，我肮脏，我刻薄，不管我多坏，你都喜欢我。像个小孩子，倔强又执着地想要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管有没有更好的，不管最后能不能得到，以至于生气，撒娇，撒泼，歇斯底里，却百折不挠，幼稚又坚持地喜欢配不上你的我。我又怎么会一点也不心动。
“我不是气你做这些事，我只是气你差点死了。我心里早已经有了你，你又何必如此。”
沈青舟愕然，她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柳休休，愣在了原地。
望着她的神情，柳休休不禁失笑。她还有些生气，笑得别扭。
“你干什么？听不懂人话了？回去吧，回卫海镇，这里不安全。”
说着她去牵沈青舟沾着血迹的脏兮兮的手。
“哦，哦……”沈青舟扶着柳休休让她上了马，自己坐到了她身后。
闻到她身上淡淡地桂香，沈青舟才终于反应过来。“我，我是说真的，不是和你开玩笑。我喜欢你，想保护你，想对你好，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差不多可以了……”柳休休笑了笑：“我也是。不管你说多少遍我都会回答的，我也是。”
“真的么？”沈青舟这才开始感觉到欣喜。“你，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我也喜欢你的，小舟。”
“你要怎么证明？”
“证明？”柳休休想了想，往沈青舟怀里靠了些。“你可以吻我，我不会拒绝。”
“现在么？”
“现在。”
沈青舟放开了缰绳，颤抖着去搂柳休休的腰。她没忍住夹紧了坐下的马，马儿一下子奔跑起来。
柳休休惊呼了一声，仰倒在沈青舟的怀抱里，没忍住笑了起来，风吹乱了她长发，发丝柔柔地抚过沈青舟的面颊。她微微仰着侧过头去。
沈青舟看见她那曾经叫人琢磨不透的眸子里满是温柔。
她吻住了柳休休，柳休休也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
马儿在林间飞驰，山间的风很凉爽，阳光很好，景色很好，一切都很好。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柳休休还倚在沈青舟怀里，她牵起沈青舟的手，轻吻她的手背。“你是我的星星，小舟。”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或许很早，说不定是你拿着剑来救我的那一刻，或许是看见你容貌的那一刻。
“不告诉你。”
“为什么？”
柳休休摇了摇头：“不为什么……诶呀，你这天真幼稚的笨小孩，怎么偏偏叫我这么心疼。”
“你喜欢笨小孩么？”
“不，我喜欢你。”
柳休休勾着沈青舟的脖子，让她将耳朵侧到了自己唇边，极小声地说：“我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几两银子就要卖掉自己人生的柳休休了，我可以拥有你么。”
“嗯。”沈青舟从来都知道柳休休沉溺于那段可怕的回忆，但是现在她不担心了，因为柳休休有了自己。
她忽而想起在苏州那一夜。
“柳休休，你说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你愿意骗我么？”
柳休休牵着沈青舟的手，在她怀里笑着叹气。她头一次觉得人的怀抱是这样温暖又叫人心安的东西。
“愿意。往后余生，我会对世间所有人都诚实，只骗你。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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