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故人来
在小事上，万香谷对门下弟子的管制从来不严格。
难得武清言能来，聂荣儿匆匆和谷中的长辈告假，同武清言一起去了距离万香谷最近的一处市镇。
此处名为卫海镇，是倚着海岸港口建起来的，东越最大的市镇之一。距离万香谷也只有几十里远，万香的弟子得了机会也总是会来此处游玩散心。
两人坐着马车来去匆匆，赶到卫海镇时天已经快黑了，便直接寻了镇内的客栈想要住下。
“没门！说二两就是二两，少一文都不行！”
聂荣儿走到客栈门口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
“老板，行行好吧，出来做生意不容易，如今买卖没做成，回去的盘缠又不够，您家大业大的，便宜几钱银子不妨事的。”
“不行！哪有住好了店再还价的！你再胡搅蛮缠我可报官了！”
“你这人怎么忒不讲理…”
“你说什么？！”
听着两人中有一个的口音和嗓音都有些耳熟，聂荣儿忍不住伸头去看，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认识的人。
“郑叔？”
那站在柜台前和老板讨价还价的瘦黑汉子也是一愣，回头一看，也是面露惊喜。
“阿荣？你怎么会在这里啊，你家不是…”
“诶诶诶？你想去哪？”
被叫做郑叔的男子刚想往聂荣儿这边走，就被身后的老板一把抓住了衣襟。“不给钱就想走？？”
乘着那两人又闹起来的功夫，武清言小声问聂荣儿：“这人是谁？”
“在金陵时住在我家附近郑叔，和我父母关系不错，对我家多有照顾的。没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他，也太巧了点。”
“是挺巧的。”荣儿父母的旧识？不对劲。
“那边那位是万香谷的女侠吧，你给评评理，这人在我们店里住了十日，临走了和我说盘缠不够，这不是打劫呢么。”在万香谷周边，百姓甚至是官府都非常信任万香谷。那客栈的老板瞧见了聂荣儿身上万香谷弟子的衣服，想让她来主持公道。
“啊？”聂荣儿半天没反应过来客栈的老板在叫自己。她方入万香三月，一时还不能接受自己从一介平凡女子到万香谷的女侠这一身份的转变。
荣儿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武清言在旁边瞧她慌乱，笑了笑，主动迎了上去：“老板，差多少钱，我来给。”
“差五钱银子。”
“给你一两，不用找了。我朋友给你添麻烦了。”
“诶呦，不必不必。谢谢爷，爷走好。”武清言气度翩翩，出手又阔绰。这客栈的老板有几分眼力，一改方才的态度，恭敬了起来。
武清言挥挥手，转身带着聂荣儿和那个姓郑的男子离开了客栈。
“阿荣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父母怎么样啊。”
那瘦黑的男子面相老实，看着大约四十多岁了，头上已隐约有些白发。他方才虽然因为一点小钱和客栈的老板吵得不可开交，可面对聂荣儿的时候态度却很好，满脸的关切，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那日萧家出事，我爹娘舍身护我，至今不知所踪。我身边这位姐姐救了我，她在帮我寻我爹娘，还将我送到了东越的万香谷拜师习武。”聂荣儿很自然地牵起了武清言的手，在熟人面前也并不避讳。
“哦。好，好啊。”郑叔愣愣地连叫了两声好，才想起来打量了武清言一番。
他没看两眼，忽然恭敬地给武清言行了个礼。
“谢姑娘救了阿荣。我叫郑运，是她父亲的好友。如今萧家出事，血脉断绝，连累这孩子的父母也遭了殃，若非你相救，阿荣怕是也凶多吉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
武清言一下子对这人的印象好了不少，赶紧去搀扶：“当不得。您是长辈，何必对我行礼。”
“姑娘还好心照顾阿荣。若是致远在，不知道会多感谢你。我代她父亲，感谢你的恩情！阿荣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本是感激直言，武清言却怎么都觉着刺耳。
我毁了萧家，又拐走了她家小女儿。若聂父尚在，恐怕不会感谢我，而是恨我入骨吧。
“不必客气。荣儿乖巧聪明，帮了我许多忙，没添麻烦的。”
聂荣儿在一旁瞧了半天，总觉得羞涩，好不容易才插上话：“郑叔为什么在东越？做生意？”
“是。意外得了批货物，这东西在东越卖的上价，我就来了东越。说来，阿荣不知道你父母的下落？”
“不知道…”
“这就奇怪了。那日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到你家搬了许多东西走，我去问。那人说是你母亲的故交，你母亲不便走动，就帮忙来旧宅搬些东西去新的住所。”
“当真？”
“千真万确。那人言辞诚恳，搬的也多是些寻常衣物，我就没起疑。你竟然不知？”
“我完全不知此事。那就是说，我阿娘还活着？”聂荣儿开心坏了，半年多，父母终于有了些音讯，她怎么能不开心。
“姐姐，我阿娘还在，我还能见到她！”她激动地抓起了武清言的手，开心到快要落泪。
武清言勉强笑了笑，心思复杂。荣儿的母亲是萧家人，她说不定知道萧家的事有我也参与其中。若真这么早让荣儿找到了父母，我和她……
聂荣儿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郑叔，那人有没有和你说我父母现在何处？那人姓什么叫什么，长相如何，家住何处？”
“我问了，但他没告诉我。那人一定还在金陵，我们一起坐船回去，我带你去找他。”
“好！”
“为何那人一定还在金陵？”武清言听出了话语中奇怪的地方。
“他和我说他暂住金陵的，”
“住在金陵？”武清言怎么听都觉着蹊跷：“为什么我查了几月也查不到有这号人。”
“我不知道啊……”
心思飞转间，武清言感觉到一阵猛烈劲风直奔自己而来。她下意识运转内力，伸手一接，一支长长的羽箭被稳稳地握在了她的手中。她心念一动，抬手将箭猛然甩了回去，远处民宅的屋顶顿时传来了重物砸碎砖瓦的声音。
“有刺客！小心！”
一边的聂荣儿和郑运被这突变吓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武清言就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方才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临近码头的地方，地处开阔，天又黑的差不多了，视野极其不好。
“郑叔快找地方躲起来！”聂荣儿毕竟是经历过变故的人，反应的还算是快，也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她虽然才学武三个月而已，根本不足以应付暗箭，但郑叔现在是她寻找父母唯一的线索了，她必须要保护好他。
“对方武艺高强，荣儿不要逞强，躲到我身后。我带你们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着。”
再强的刺客武清言都不会放在眼里，可如今身后有个荣儿，她不免有些紧张，握剑的手都颤抖了。
她一边持剑戒备，挡在聂荣儿和郑叔的前面，缓步移动。左手自腰带上取下一个小巧的扣子似的东西，放到唇边吹响。
奇异的鸣声响起，传了很远。
“有援兵，不用怕。”武清言小心护着身后的聂荣儿，安抚道。
“他们是什么人？这可是在市镇中，众目睽睽的。”聂荣儿拧着峨眉，有些愠怒。
“不知道。尚且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几支羽箭从不同的方向一齐射来，武清言挥动长剑，剑气激发，羽箭齐齐被斩断于空中。
紧接着，十几个持剑的黑衣人从阴影中闪出身型，直冲武清言而来。
武清言的武功远胜过这帮宵小，可是她护着两个人，同时应付十几个人还要提防弓箭，终究是分身乏术。
武清言若是孤身一人，她就是将这些刺客杀光都必然毫发无损。
可她如今被刺客逼得狼狈，渐渐心里也有了火气。
“姑娘，阿荣，我不能连累你们。”郑运瞧出武清言应付得不易，大声喊道。
“没用的，躲起来。”
第一批刺客已经被武清言清理的差不多了，第二批又有十几人从四面八方出现，仿佛源源不绝。
“没事，撑到援兵来就没事了。”武清言依旧护着聂荣儿，强逼自己镇定。“不用怕荣儿，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们伤你一丝一毫。”
“姐姐……”聂荣儿握紧了手中的剑。“我也要帮你。”
“好。”
大抵是见进攻都没有成效，第二批刺客比第一批强上不少，更加的悍不畏死，对方射来的箭也密集了许多，完全不怕伤到友方似的。而且他们瞧出武清言护着聂荣儿多些，便兵分两路，一边拖着武清言和聂荣儿，一边找郑运的麻烦。
聂荣儿虽然勉强也和刺客能过个几招，但毕竟不是对手。瞧见武清言越来越疲于应付，郑运一咬牙：“阿荣。你是致远的女儿，我不能拖累了你。女侠，照顾好阿荣。”
说完，他不管不顾地从武清言背后冲了出去。
顿时有好几个刺客被他吸引过去，羽箭也停了。
“不可！”武清言瞧见了，赶紧叫他，可哪里又叫得住。
“郑叔！姐姐，你快去救他！”
“我…”武清言没动。她确实能去救，但身后的荣儿会有危险，她不敢赌。
更何况，郑运知道和荣儿父母有关的消息，我若救他……
“姐姐先别管我！快去！”聂荣儿急得快哭了，恨不得自己冲出去挡在郑运身前。
武清言没犹豫很久，她还是不忍心看这么一个忠厚长者无端死于非命，最终还是决定去救郑运。
可她刚踏出脚步，却已然迟了。一支箭精准的穿透了郑运的心口，他枯瘦的身子摔倒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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