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灭世之劫（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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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周红鸥被救了一命，天雷从他耳边擦过，有人替他挡了下来，抬头，却又见他的杀父仇人。
赶来的燕陌陌，握紧斩灵剑，指向燕长墨，“你怎么在这？”
“都退下，渡劫天雷，不是过家家，是你们几个能挡下的吗？”燕长墨神色严肃，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他为何在这儿。
隋婴究竟在做什么？为何天雷会往凡世飘？
他刚才还琢磨着，要不要去玫山帮隋婴与花浅一把，隋婴虽有轻羽，还有花浅那逆天仙骨，可天雷千万，一个人撑半个时辰也够呛，还得护着花浅。
现下，天雷滚滚而落，几个上位仙尊都飞身而上撑开结界，阻挡天雷，只是数量太多，这么强大的反噬力量，如同创世神预言的灭世之劫，比隋婴之前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原本该安全的凡世，成了最棘手的。
御剑抗雷的仙门弟子，几个已经被天雷劈中，重伤垂死。
杜凤雪带领仙门的长老，分散四面做守护凡世的结节，可情急之下，只是草草成型，往往刚刚布置好就被天雷劈裂。天雷落下，凡人必死，他顾不上保护仙门受伤的弟子，只想着平安熬过这半个时辰。
可半个时辰过去，天雷的数量非但没有减弱，还蹭蹭往上涨。只见天空乌云压下，一道道光芒闪烁在乌云之间。
周红鸥和隋麓白这边，本来跟着同样没什么战斗力的弟子，在降神结界里躲着，降神结界是保护凡世的最后一道屏障，是周红鸥答应师父，拼了性命也要守住的，可降神结界忽然就消失了，周红鸥感觉降神在不断吸收他的灵力，呈反噬之相。
天雷似乎感知到降神所在，正对周红鸥落下，他本能抽出霁雪剑，却也没有半分灵力分出来，应对天雷，他闭上眼，等着雷入骨骼的疼痛，却是本在最前方抗雷的燕陌陌，退了回来，斩灵剑替他挡下一道，紧接着另一道天雷追来。
燕陌陌无法顾及，燕长墨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周红鸥被劈，终于下定决定，出现在人前。
此时，他要是再不出来，恐怕四界仙门要交代在这儿了。
燕长墨问面色苍白的周红鸥，“降神还能用吗？”
周红鸥点点头，“能。”
“不能！”隋麓白猛摇头，“你不要命了！你会被降神反噬的。”
“我还可以撑一会儿，”周红鸥才不要在堕仙面前示弱。
“给我，”燕长墨伸手，“降神给我。”
周红鸥后退，捂住脖子，把降神古玉护的紧紧的。
“你想不想活？”燕长墨抬手，周红鸥被掌风一带，摔了个趔趄，嘶哑咧嘴的功夫，降神古玉到了燕长墨手里，“想活就听我的。”
“你才是，让开，”燕陌陌怒道，“仙门的事，还轮不到你管，滚回你的魔域去。”
旁边有弟子，曾在仙魔大战战场上走过一遭，“那不是……不是……不是燕家的家主吗？”
燕军总帅，隋婴之前，还有一个燕长墨。
小辈弟子没见过燕长墨的样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仙魔大战时，是燕军为他们披荆斩棘，创造光明，仙门才战胜了堕仙，燕家的家主为此牺牲在了战场上。
“怎么可能？燕长墨不是死了吗？”越来越多的弟子议论，向周红鸥一边看来。
“怎么会长得如此之像……”
“他前额的印记，是……堕仙印记……”
“堕仙！”
“紫……紫印……”
“若琊王不是灰飞烟灭了吗？”
上有天雷滚滚，身边还有陌生的紫印堕仙，功法低微，留在降神结界中的仙门弟子们，如临大敌。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燕陌陌急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还活着吗？”
燕长墨嘴角一勾，他既已现身，自然不怕。
现在，可不是在乎要不要隐瞒他堕仙身份的时候。
一声巨响，天雷降落，只见浓浓黑雾将所有人环绕在其中，燕长墨闪身抓过斩灵，将之与降神甩在黑雾之外，踏着黑雾，飞跃到凡世云间，徒手劈断两道天雷。
“你放我出去……叛徒，你放我出去，我才是燕家的家主！”浊息包围中，燕陌陌无法结印施法，黑雾如囚笼一般，替代了降神古玉，将仙门受伤的弟子囚禁其中，却隔绝天雷，保护着他们。
斩灵剑又被燕长墨丢在圈外，燕陌陌只能用拳头拼命地砸，“放我出去。”
紫印堕仙用浊息创造的结界，无比坚硬，注入力量的上等仙宝，亦是没办法破开。燕陌陌不知砸了多少次，两手指骨隐隐有血迹渗出，她感觉不到疼，一拳砸的比一拳狠。
“燕界尊，他……他是谁？”多少弟子眼睁睁看着一向清冷的燕陌陌，疯了一般砸向黑雾结界。显然，她与那堕仙是认识的。
周红鸥与隋麓白抱着燕陌陌的两条胳膊，被燕陌陌一人一脚踹倒在地，两人爬起来，还没近身，又被踹倒，连着无数次，周红鸥喊哑了嗓子，燕陌陌什么也听不到，她如失了魂魄一般，发疯发狂，不停的捶打着黑雾。
隋麓白又一次磕在碎石头上，后脑勺肿起一个大包，周红鸥已经爬起来，继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去了。
他坐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巨大的阴云遮住了半边天日，阴云下，道道天雷统统劈向了那一个人。
他似乎听到，周围的人从沮丧无助的悲哀，到重燃希望的呐喊。
他是谁来着？
好熟悉。
神识之海里若隐若现的，好像有个红衣女子的身影，那人就靠在窗边，端着一壶酒，望着窗外遥远无尽头。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他却一点儿也不感觉害怕，原来，他可以不怕打雷的。那个人，会在打雷的时候，捂上他的耳朵，把他搂在温暖的怀抱中，就像那些关心他爱护他的长辈一般。
那人救他性命好几次，总是摆着一张像燕陌陌一般高傲又冷酷的脸，实际心地善良的不行。
这些记忆，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关于魔域，关于紫印堕仙，关于淮薇鬼祖的记忆，忽然回到他的神识之海中。
隋麓白爬起来，走到燕陌陌旁，没有配合周红鸥捉住燕陌陌另一条胳膊，却跟着燕陌陌，一拳一拳砸在结界上。
周红鸥简直要疯了，“隋麓白，你也犯傻……”
一拳又一拳，隋麓白一点儿力气也不省。
两人犯傻，周红鸥心一横，拔出霁雪剑，使出吃奶的劲儿一剑劈下去。
虽然没用处，可那剑劈上结界的力道，把两人手臂震得发麻。
隋麓白大呼，“你有霁雪，怎么不早拿出来用啊！”
燕陌陌晃神，动作慢了下来，却还是不停的砸向一处。
周红鸥趁燕陌陌晃神，跳上去抱住燕陌陌的腰，身体一齐压上去。身体的力量加惯性，两人连带着滚在地上，周红鸥胳膊压胳膊，大腿压大腿，手腕勉强抵着地，撑着身子与身下□□保持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这凡间小孩儿撒泼耍赖的打架办法，关键时候是有用处的。
意料之外，燕陌陌没有挣扎，就这么躺在地上，漆黑瞳孔对着周红鸥摔得狼狈的半青半紫的脸。
“燕界尊……燕陌陌！”
周红鸥正要把燕陌陌的理智给劝回来，却见身下，那个高高在上，霸道强势，如冰霜般倔强好强的女孩儿，眼角淌下串串晶莹泛光的泪滴。
从浮虚山仙法会盟的擂台上初遇，到一起在魔域找降神，在淮薇得鬼祖款待，在流芳水榭调查堕转迷踪，不远万里寻临聿救他性命，他们也算有过几次生死默契，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见到燕界尊的泪水。
周红鸥听见，喃喃的，极其细弱的，无助的，带着祈求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如同方才砸向结界的拳头，重复，重复，再重复。
“哥……不要再丢下我，求你了，哥，别丢下我……你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紧，哥，别载丢下陌陌一个人……”
她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
淮薇时她因为担忧，也跟着入了周红鸥的神识之海，无意间听见了花浅在周红鸥的神识之海里的那些话。
原来，花浅是无辜的，是为她的哥哥顶罪。
原来，仙魔大战的真相，如此鲜血淋漓。
他的哥哥从没背叛仙门，没有背叛岐山，他的哥哥为了仙魔大战的胜利，才学了他此生最痛恨的堕仙仙术。那个一直以来与堕仙交战的身影，就是他的哥哥。
可她又能怎么样？
她是岐山燕门的主人，他的哥哥失手杀了昙山的少主与虚浮长老，他的哥哥如今已经修成了如若琊王一般强大的紫印，为仙门所不容。
她逃命似的逃出了淮薇，回到岐山就自称修炼不再过问任何事，把山里的一切交给下属，甚至将前来询问为何忽然去往魔域的杜凤雪与宋翰辰，拒之山外。
千头万绪，彻底击碎了她的冷静，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之后随着众人查天雷，也是浑浑噩噩。
直到天雷降下，直到他的哥哥出现在众人眼前，接住了所有劈向凡世的天雷，又一次保护了她们。
燕陌陌推开花红鸥，抹干净眼泪，困住他的黑雾结界终于消失了。
“陌陌……”
“宋界尊，”燕陌陌见宋翰辰立在她身后，眼波横与眉峰聚另认新主，已经不再是他的仙宝，他手上一柄短刀，也是绝神品，强行破碎了浊息黑雾结界。
宋翰辰如同所有弟子一般，望向天雷之中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继而缓缓道，“长墨他没死，你早知道了吧？”
“我知道。”燕陌陌点点头，“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们。”
“他是你的哥哥，你无需与我们说对不起，”宋翰辰叹了口气，“且关乎四界存亡，我等仙门弟子当齐心而战，决不能容天雷落到凡世之中，现下当摒弃门户之见，助他一臂之力。”
“我需要怎么做？”
“宋伯伯，我们也可以帮忙！”周红鸥捡回来降神，却是无光。
“杜掌山已经布好了凡世结界，可挡下微弱细碎的天雷，陌陌，你立刻向西，召集各山门的弟子，进到结界之中，疗伤治愈，如今的天雷，已经不是你们的力量能挡得住的，其他方向，我也安排了人手，”他随即转身，“红鸥与麓白，跟陌陌一起走。”
燕陌陌迅速离去，杜凤雪与乌灵御剑赶至，宋翰辰飞剑与几人并肩，他们看着无数仙门弟子，拖着重伤的身体，终于有了喘息之机，“我们拼尽一切，一定要保住希望。”
就像仙魔大战时，前辈们拼上一切，保护着他们一样。
千百道光芒穿过乌云，冲上穹顶，在燕长墨浩瀚浊息挡住天雷的位置落定，无数绝神品仙宝伴着强大的灵力，劈断滚滚天雷。
“杜掌山他怎么带着虚浮山弟子帮堕仙！”底下的弟子，见天上灵力集聚，浮虚山的长老，还有上位尊者，都加入了与那黑雾一同阻挡天雷的行列。虽不如堕仙逆天修为，空手就能连着接几百道天雷，但仙宝加持，也算帮得上忙。
天地混沌，灵力与浊息交融，光明与黑暗在电闪雷鸣中交替。
西陵山主瞧见，撸了一把胡子，“都这时候了，还什么堕仙不堕仙！能扛得住的弟子，都跟我上！”
四界仙门修为尚可的弟子们，纷纷脱出结界追随其后，不容天雷近凡世半分。
燕长墨头也没回，几道天雷被引向他处，他负担减少，但浊息也几乎消耗殆尽。他已经再没有力气，管谁帮忙谁不帮忙的闲事，但他知道其中定有乌灵与宋翰辰他们，如仙魔大战时几人的默契一般，无需什么言语。
隋婴究竟在搞什么，这么半天了还没完吗？
再这么下去，他也撑不住了。
不，他还能撑下去，他还有力量没有用。隋婴是牺牲了他自己，把自己留在阵眼想要保护大家，如今虽然出了点差池，但他岂能倒下来，让那吊车尾看不起。
他闭上眼睛，凝神想着自己需要力量，神识之海里，那红衣身影果然又漂了出来。
红衣笑的张扬，“你来了？”
“我需要你的力量，”燕长墨终于说了一句红衣一直想听的话。
“你可知道，一旦接受我的力量，你就再也回不去了……”红衣的影子一指，虚空中出现一条银河，闪着光芒的水流，隔断他与燕长墨之间，河中长满了赤红的曼殊沙华，“我说吧，总有一天，你会过来这边的。”
银河正中，曼殊沙华的藤条疯长，彼此缠绕，并成更粗壮的藤条，交缠再交缠，花瓣因着藤条见的触碰摩擦，落入水中，接触水面的一刹那，变成一条条赤红的金鱼，摆着尾巴游向银河的源头。藤条越并越粗，连线成面，又在面的两边，不断向上延伸，围成栅栏一般，最终，化作一座藤蔓长桥。
“你走过来，我走过去，”红衣身影伸出手，“把你的身体给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燕长墨大步而去，毫不犹豫，他踏上长桥时，与对岸的红衣自己说，“有人曾告诉我，神识之海中的幻影，是自己的欲望的写照，堕转修炼就是不断的与自己的欲望作斗争，所以我的渴求，就是你的给与，就是无穷无尽的力量。”
“欲望……”
“可我不这么觉得，你不是我的欲望，而是我，我的一切，”燕长墨越过桥面，目送红衣身影而去，缓缓自语，“看你的了，燕长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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