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灭世之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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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芳水榭有处三角楼阁，终年红羽漂浮环绕，是樊山几代家主的修炼之地，是除了长河界尊亲传弟子外，谁也不可靠近。
有细心的弟子路过，发现通向三角阁的唯一的拱门忽然合上了，之外还多了一重结界。
这一代长河界尊，年少有为，修为是几千年来长河界尊里最高的，对是樊山一直以来不怎么擅长的阵法之术也颇有造诣。
隋婴第一次登上这三角阁，小时候随父亲来流芳水榭的时候，远远的看过几次，后来为界尊后，偶尔来樊山，也是在前厅议事。
静静听完宋翰辰讲他玫山的过往，隋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悲伤。
父亲有错，宋真有错，杜掌山有错，若琊王也有错，所有人的错，阴错阳差的凑在一起，酿成了玫山之难，但斯人已逝，那些对不起玫山的前辈，早就入了黄土，灵魂投胎重获新生。
无极阵能改变根骨，根本没有确凿的依据。
难怪御伯一直反对他开阵，即使他找齐了八颗神云石，御伯还是坚持让他三思而后行。
他阅览玫山藏书万卷，无意祖先留下的阵法无数，单单无极阵残阵的纸页上，写着“根骨”二字，御伯当年也是因此将残阵补全，却被他父亲看见，奉为玫山弟子改变低劣根骨的希望。
却无人想过，或许，只是那位任性妄为的天才祖先，随便写写的。
“隋婴，我们知道这件事很久了，一直瞒着你，因为我们都不知道，该与你怎么说，”宋翰辰知道隋婴见到樊山的无极阵后，一定会返回，寻他问个明白，“是仙门先负玫山在先，你不该承受造成玫山惨事的一切指责，但身为界尊，你当也明白，这个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隋婴回忆小时候，燕伯母为了护他而死，他像被抽空了似的，跪了不知多久，倒在燕伯母冰冷的尸体上，当时玫山大乱，没有人顾得上他。他在岐山醒过来，御伯接了他回玫山，接了父亲留下的轻羽剑，成为了明月界尊。他常常想，玫山欠下的血债，该怎么还，那么多前辈惨死在玫山，还一辈子也还不完。他深陷在愧疚的泥沼，夜夜梦魇，直到杜掌山收他进天问阁时，他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他一直认为师尊是他的恩人，可自始至终，师尊都知道，玫山没有任何过错。师尊对他好，也是因为愧疚，对玫山之难的愧疚吗？
宋翰辰说得很对，这个真相，对于四界仙门，太过于沉重了。
他们上一辈背负过的愧疚，怎能再让四界的小辈们背负一次呢？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隋婴想起来此的目的，问道，“无极阵既是无意祖先创下的阵法，樊山为何会有？”
宋翰辰道，“樊山古阵是创世神远走魔域之前留下来的，托付给樊山祖先的救世之法。只是不完全。创世神留下灭世之劫的预言，预言千万年后这个世界将会毁去，天落暴石，地燃火焰，雷鸣不绝，万物寂灭。至于此阵为何会被玫山所有，还被取名无极阵，当成了隋无意祖先所创的改变根骨的阵法……你可能已经知道，我藏匿堕仙为我办事，不仅如此，我还答应了楚环各取所需，是他主动找了我。他与我爹，与仙门其他山门的掌山，原来一直有暗中往来，他告诉我们，曾经有人托隋无意想办法对付灭世之劫，隋无意来樊山将这古阵拓下来，画了不少手稿，带了回去。想必玫山有无极阵，便是这个原因。”
隋婴一愣，他玫山上的那残本，竟是无意祖先从这里抄的？
“我也是在仙魔战场回来之后，才被父亲带着来此，知道樊山古阵存在的，”宋翰辰道，“樊山代代相传，这个阵法与灭之之劫有莫大的关联，一次献祭三千弟子，就能将灭世之劫推后千年，不仅如此，在这座阁楼里，樊山代代界尊，还能推演出灭世之劫何时到来。”
“你说……什么……”
饶是隋婴，也颇为震撼。
“创世神立了四界，四界之主皆是他最出色的弟子，他把本命剑斩灵和轻羽，分别给了岐山界尊与玫山界尊，善意的魂魄藏于降神，留给了昙山界尊，而给到樊山的，则是这个古阵与楼阁、灭世之劫的推演术法，”宋翰辰徐徐道来，这不是宋家的秘密，历代四界界尊都知道，只是隋泽与燕照死的都很突然，没传下去罢了，“只是这个推演术，界尊一生只能推演一次，我父亲推算时，灭世之劫还有三千年之远，而我推算时，近在三百年之内。”
他推算过后，又过了二百年。
还剩下一百年光景。
“楚环建议我们与父辈走同样的路，牺牲玫山成全四界仙门，玫山除了你隋婴，满山仙骨皆为劣等，如此物尽其用。之前堕转是因为若琊王闯入，破坏了地宫阵眼，献祭一半，都成了堕仙，这次没有若琊王，定能成功将灭世之劫推后。可我不想，乌灵不想，杜凤雪也不想，玫山于四界不可或缺，你可是唯一拔出轻羽剑的玫山之主。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直到孙偲告诉我曾经临聿诱导他堕转，四界若干仙门弟子，都是可能堕转的存在，只要稍加诱导，便能加快堕转的速度，然后将之齐聚，作为无极阵开启献祭的祭品。”
隋婴想到岳清河，他见过的堕仙，有燕长墨一样受了刺激堕转的，更多的事修炼堕仙仙术才堕转。
诱导……
诱导堕转。
“这些人，就算放任不管，几个百年之后也会堕转，他们吸收的灵力不是纯净的，体内已存浊息，只是微弱，他们不曾察觉，”宋翰辰解释，“反正他们早晚要堕转，不如加速堕转，也算为守护四界出一份力，灭世之劫已经等不得了。我与凤雪商量过，此法已经是我们能想出的最好的方法。我亲自探知过，那些孙偲抓来的弟子，的确有微弱浊息存于体内。于是，我们就在四界各处找这样的弟子。”
岳清河便是此中之一。
他本命令那些堕仙避开岐山，却是那孙偲自作主张，先是岳清河在仙法会盟当场堕转，再是他新收的弟子常诺，明明灵力精纯与浊息无关，也莫名收到了铜镜，把隋婴跟燕陌陌一路引到了樊山。
既然如此，隋婴早晚要知道，他索性与隋婴说明一切。
只是陌陌年纪还小，能多瞒一刻是一刻。
隋婴但觉无比荒谬可笑，堕转的可能？现在没有堕转，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堕转，怎能因为体内有微弱浊息，就判定这些弟子将来一定会堕转？
“你定觉得不可思议，仙门弟子身体中一旦有浊息运转，必将堕转，堕转的速度却因人而异，快则几日，慢则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我听孙偲说时，也有过质疑，他说当年许多仙门弟子被临聿抓去，强逼引导走上了堕转之路，我们也是经历无数实验后才相信了他的话，”宋翰辰想起最初知道此事时的震撼。
隋婴定也是如此。
接受此事他们花了许久，一切也朝着他们预定的方向，只是这樊山留下的献祭古阵，是不完全的。
少不得对阵法研究最精深，曾经开启过无极阵的玫山隋家家主。
楼阁里安静的可怕。
如今告诉隋婴，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与杜凤雪本想等再过一些时候，等灭世之劫即至，等三千祭品准备完全，用四界毁灭逼隋婴做下抉择。
“被引诱堕转的，大多是游仙，不是我们四界的弟子。他们在凡世太久，凡世灵力一贯稀薄，修炼也不上进，沾染魔气也不自知。而岳清河是个意外，若不是仙法会盟时陌陌做的那般决绝，当着四界各仙门长老的面，说要给一个交代……”
隋婴打断对话，“我不能认同你们。”
“你想眼见四界毁灭，还是与我们父辈的选择一样，牺牲你们玫山？”宋翰辰无奈的苦笑，“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们自然也想谁也不用牺牲。”
“神云石，我有八颗，”隋婴道，“无意祖先的书稿里，提到过神云石，那时候御伯与我说，当年父亲从若琊王那里得到的神云石是假的，所以才会失败。后来我无意中得到一颗神云石，知晓了神云石真正的模样，这些年……找到了八颗，一直想要再试一次无极阵，能不能改变玫山弟子的根骨。”
现在，既已知真相，神云石他已经不需要了。
“神云石……樊山古书中从未记载过这种方式，只有献祭三千仙门弟子一种办法，”宋翰辰思索了许久，“隋婴，你的阵法造诣早已远高于我，你若是有把握，倒是可以试一试。我会命令把引导仙门弟子堕转的事暂且搁置，十年，等你的答复。”
隋婴点头，“好。”
“十年后，若神云石无用……你再不可阻我。”
宋翰辰拂袖，结界撤下，守在外面的大弟子宋景匆匆进来，“师父，樊山禁地好像出事了，我们探知到有强大的浊息在禁地里。”
他们着急万分，樊山禁地灵力场混乱，时而有些小阵法跟浊息混杂其中，但从没有过如此强大的浊息。可界尊人在三角楼，与晗羽真人商量要事，设下结界，弟子们在外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界尊撤了结界。
那股浊息，一瞬而散，再也感觉不到。
宋翰辰一直藏堕仙在禁地中，以为是孙偲他们，淡定道，“无碍，你们退下吧。”
“师父，常山主求见，在前厅等着您，”宋景回报，还有一事，常山主匆匆忙忙而来，求见界尊，又吞吞吐吐不说什么事，小师弟人也不知去哪里了，他们只有先让常山主呆在前厅等候。
“门中有事，我不送你了，关于此事，陌陌那边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我知，”隋婴御剑轻羽，花浅还在古阵之中等他，燕长墨十有八九是在附近晃荡，浊息或许是他一个不小心没掩饰好，让樊山弟子察觉，万万不可让宋翰辰与樊山弟子先找到。
别过宋翰辰，隋婴再回樊山古阵，花浅懒洋洋的躺在树下，旁边还睡着他的弟弟与徒弟，还有常诺三个小辈，燕陌陌则靠在树的另一边，脸色不怎么好看。
小辈不是在常家玩儿吗？又是怎么跟花浅碰上的。
“师兄，怎么去这么久啊，我都快无聊死了，”花浅若无其事的伸了个懒腰，“宋翰辰有没有欺负你？”
难道那强大浊息，不是燕长墨所留？隋婴顿时放下心来。
“我知道岳清河为何会堕转了。那个铜镜能诱导堕转。”燕陌陌声音冰冷。
隋婴不解，宋翰辰不是想先瞒着陌陌吗？
“我不同意宋翰辰的做法，强者保护弱者，是燕门代代相传的信仰，我的父亲与母亲，皆为信仰而死，只要我为晓天界尊一天，就绝不会容许仙门四界的任何人，毁掉这份信仰。隋界尊，宋翰辰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本想自己问，被花浅喊住，说隋婴已经去问了，去了也只能听后半段儿，不如一起等隋婴回来。燕陌陌醒来时，就看见花浅，身边还睡着非常熟悉的三张面孔，孙偲不见踪影。她自然而然的以为是花浅打跑了孙偲救了她。
“宋界尊应我，暂时搁置诱导堕转之事，另想其他办法抵御灭世之劫，陌陌，此事还是不要在四界声张，人心惶惶，对大家都没好处，关于岳清河堕转……查到养心城为止，之后杜凤雪会帮着圆场。”
燕陌陌冷笑，“那樊山藏匿堕仙，这也要瞒着四界？”
“你可有证据？”花浅戳了戳小姑娘皱起的眉心。
燕陌陌低下头。
她没有证据。
孙偲不见了，连带那些堕仙。
还有那个人……
“就算你有证据，仙门四界，同气连枝，这几百年来，樊山对岐山照顾颇多，宋翰辰对你也像亲妹妹一般。你当真就为了这么点儿事儿，让岐山跟樊山反目成仇，从此互不往来？”花浅劝道。
隋婴也是这么想的，“陌陌，到此为止好吗？”
“此事，到此为止，”燕陌陌看向隋婴，玫山惨事他也知道了吗？他是怎么咽下不甘，咽下怨恨，反过头来与她说这些话的？
她看向流芳水榭方向，“若再有弟子被诱导堕转，我定会将此公之于众，维护仙门四界清明，与樊山成仇也在所不惜。”
“好啦好啦，好容易出来一趟，别板着个脸，来来来，笑一个，”花浅先咧开嘴，又指着睡的正香的三小只，“得先把他们送到常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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