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灭世之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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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陌陌还不太记事的时候，母亲便因玫山堕转的事故去世，母亲这个形象大都出现在燕长墨给她讲的睡前故事里，再就是父亲闲暇之余，会手把手的教她折凡世的纸鹤，说母亲生前也喜欢折。
父亲常说，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
对于玫山满山弟子堕转，夺走她母亲性命最终演变至四界浩劫，对玫山遗孤的指责与愤恨，传到了燕陌陌这一辈，早就晗羽真人率群仙赢下仙魔大战，修好魔域长城阻魔兽的丰功伟绩，成了历史浩瀚中渺小的一丢丢粟米，极少有人提及，史书也仅一笔带过。
痛恨着玫山的前辈们，大都死在了仙魔大战残酷的战场上。
小辈们听着晗羽真人的英雄故事长大，崇拜尚且不及。
仙门也好，凡世也罢，一代承一代。人族永远努力向前走，偶尔驻足回头看一看，看到的，也是曾几何时先祖的辉煌，然后仰天长啸我辈定能更上一层。
燕陌陌自觉好笑，想她有朝一日，竟能如此冷静的容一个堕仙站在她面前，与她讲述若干年前玫山上发生过的悲惨的故事。
为了灭世之劫，四界仙门所有的家门合起来，牺牲了玫山满门。报应过后，却纷纷指责是玫山害了四界仙门。
隋家被欺骗，不识真相，隋婴自然也不知。
父亲为人正直磊落，自不屑于此等勾当，如果得知必当尽全力阻止，所以，他们也选择瞒着父亲吗？
她该多么庆幸，岐山并没参与其中，她敬仰的父亲，还是真正的英雄。
这段往事，仙门四界三山的掌权人之中，唯独她与隋婴不知道。
孙偲说的话，也未必全部是真，他定也有他的目的。
且，静观其变。
孙偲继续说，“如今，牺牲玫山大概是行不通了，宋翰辰与杜凤雪、乌灵都不同意，偏偏灭世之劫还提前了，宋翰辰想自行解决此事，命我在四界与凡世，另行寻找献祭的人，当然，人不能随便找，我寻都是将要堕转的弟子，也就是有堕转的可能，给与铜镜引导，就能加速其堕转。堕仙本就不容于仙门，我们聚集他们，在樊山另起无极阵，献祭以抗灭世之劫。”
“将要堕转……引导加速……”燕陌陌大骇，除了修习堕仙仙术，竟还有如此堕转之法。
“为何如此，我也不知，此法是我告诉宋翰辰的，我就是这么堕转的。当年我被逐出仙门，走投无路，又不甘心去凡世当游仙。仙魔战场上被临聿抓住，他那时缺人手，看我有堕转的可能，心血来潮，用这法子让我堕转了，除了我，还有不少仙门弟子也是这么被他抓去引导的，”孙偲回忆自己堕转的经历，非常痛苦，绝非他轻描淡写的几句。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想好好做仙门的弟子，哪怕去凡世做个游仙，也是好过现在人人喊打，好过隔三差五的受神识之海里那疯影子的折磨。
所以他恨花浅，要不是她，自己的人生路，哪里会这般龌龊不堪。
仙魔大战时，他自以为报了仇，然而花浅如今在镜湖边建淮薇鬼陵，活的自由自在，比他过街老鼠只能躲在阴影里活下去，不知逍遥多少倍。他思索自己哪里出了错，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让花浅痛苦的办法，不是折磨她，而是折磨她在意的人。
燕陌陌，正是花浅在意的人。
想燕界尊到底是小孩子，比花浅那些同辈好骗，忽然冒出来的堕仙，莫名其妙，也分不清敌友，“是我的疏忽，你竟带岳清河那般不入流的弟子去仙法会盟，他还好巧不巧的在会盟比试时堕转。本想消除养心城里那群凡人的记忆，却去晚了一步。隋婴与你摸出了盒子的线索，隋婴都查到了流芳水榭，查到常家了。宋翰辰索性打算告诉隋婴实情，他对阵法的造诣远不如隋婴，樊山上的无极阵，虽模仿的八九不离十，却也怕哪一笔画错了。他依旧是想瞒着你，我自作主张告诉你这些。”
“你自作主张之事，恐怕不知告诉我这些，”燕陌陌雪枪一指，“常诺的木盒，周红鸥去魔域，你怎么说？”
好一个敏锐的小姑娘啊。
宋翰辰收了常诺做亲传弟子，周家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自是不可能容属下去送铜镜引导加速堕转，或是放任周少爷去魔域送死的。
“常诺？”孙偲避过周红鸥，“你以为，樊山之盛，长河界中的小家门多跟着发展壮大，跟不上的，多默默消亡，或是被其他山门兼并，宋翰辰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樊山至今，为何还容得下常家这种不做发展且仙骨卑微的家门存在？”
因为被保护着。
“凡事两手准备，常家是备选，如果我这边出了状况，赶不在灭世之劫之前凑齐献祭的堕仙人头，只能先拿常家的顶上了。”
长河界尊不容任何山门打常家的主意，虽没有明说，但樊山之下的家主多半都得过此令。还有，他在虚浮山收下常诺做弟子，带回樊山，不是真的想从杜凤雪的天问阁抢人，他是打算护下常家唯一仙骨不错的孩子。等常家献祭时，他随便给个难办的差事，派弟子去凡世来回几个月赶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避过家族的劫难。
凡世牧民饲养牛羊，专辟出青草肥沃的原野，铸网栏防猛兽侵略，让牛羊衣食无忧，等到祭祀时宰杀。
这么多年，仙骨不济的弟子，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拜师常家，过着山水田园的悠闲生活。
与玫山一个样子的拙劣仙骨，与玫山一般，注定被选择献祭牺牲。
前辈如此，我辈还是如此，燕陌陌紧紧握住雪枪的手颤抖，忍耐自己心底无边愤怒，“你们，你们到底把仙门弟子当成什么了！”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世间规则如此，无论哪里都是一样，”孙偲笑道，“什么强者保护弱者，那是仙门弟子自我安慰的大笑话。”
“我定不许你们这般作为。”
燕陌陌要去寻宋翰辰，问个明白，可问明白之前，她要手刃眼前的堕仙。
“燕界尊，你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什么都写在脸上，连想杀了我也写在脸上了，”孙偲伸长右臂，指向天空，细唇开合，“成了。”
雪枪忽然脱了手，燕陌陌顿觉灵力溃散，眼前一片模糊，她呼唤斩灵剑，然而斩灵如同消失一般，对她的召唤无动于衷。
“你，卑鄙，无耻！”孙偲竟然算计她，与她说故事拖延时间，暗下邪术，屏蔽了此处的所有灵力，还阻碍了她的视觉。
“在你们自诩能拯救天下苍生的仙门弟子眼里，我自然是卑鄙又无耻，”孙偲听惯了唾骂，也就不觉得卑鄙与无耻是贬义词，“你我本无冤无仇，怪就怪，你跟花浅走的太近。宋翰辰总说时机未到，让我静候等待，我早就知道他在敷衍我，他根本没想过要拿花浅怎么样。如此，我自己报我自己的仇，也无需履行与他的约定了。”
引周红鸥去魔域，就是试探。
试探花浅还会不会掺和进仙门的是非。
果然，花浅把周红鸥从魔域安安全全的送了回去，纵使仙门不容，她还是当年的那个为了同伴，拼上性命与魔兽堕仙搏杀的太虚剑主。
燕陌陌如他所想，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他一手抓起燕陌陌，一声令下，方才隐遁的几个堕仙，从迷雾中走出。
“宋翰辰发现咱们这边的动作了吗？”
“还没有，”有堕仙道，“如你所料，玫山界尊看过樊山的无极阵后，立刻返回流芳水榭，宋翰辰之后封了结界，只留下他与玫山界尊两人，一直没出来。花浅留守无极阵原处，她的身份，不能随着玫山界尊去见宋翰辰。”
“很好，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孙偲冷笑，“那几个孩子呢？”
“绕在我们准备好的迷雾中，早就走散了，”另一堕仙说，“那个姓常的，是宋翰辰刚刚收下的徒弟，并不是花浅熟悉的人，没什么用，周家的孩子也不动，我们犯不着再开罪昙山。”
孙偲道，“走吧，是时候带隋小公子与燕界尊，去会一会那不可一世的淮薇鬼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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