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淮薇鬼陵（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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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浅长吁一口气，三个孩子都没事，隋小公子第一个醒过来，受的伤也是三人里最轻的。
好在燕长墨到的及时，劈开笼草，扒皮拆骨，把肚子里的三人捞了出来。
“大哥……”隋麓白见隋婴冷着脸，知道自己惹了祸，低下头不敢说话。但他心里还是挺疑惑的，大哥竟然与那紫印堕仙站在一起，连带着那个凤留镇城墙上跳舞的大魔头。
隋婴剑上也沾了血，许久没有与燕长墨并肩猎魔，却是默契不减，依旧如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时候一般。
“这里是哪里啊？师父！你也在！”周红鸥也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没少胳膊没少腿，一定是师父赶来救了自己，小白的紫金铃铛就是好用，等他学了师父三分本事，也问师父要一个。
然而师父身边，还有两个熟人。
周小公子咽了口唾沫，看看垂头的隋麓白，此情此景，十分惊艳，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师父惊动了淮薇鬼陵大魔头吗？
“魔域是你们随随便便进来的吗？”隋婴方才焦心担忧，如今却是板起脸来，是他平时疏于管教，自己的弟弟与弟子擅闯魔域，险些把命交代在魔域了，还连累燕陌陌，他自觉对不起燕长墨。
周红鸥自告奋勇，“是我，是我耍赖非拉着小白来的，师父您要罚就罚我吧。”
没等隋婴说话，花浅却是一手提一个把两个孩子从后面提起来，“我这儿不兴跪着说话，你们头一次来我家，照顾不周，还让你们遇险，是我的不是，这样，我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隋麓白与隋婴不同，他挺喜欢吃凡世的食物的，反正修炼跟自己无缘，吃多少也不影响，平时经常让御伯给他去凡世买小点心吃。一听有吃的，他眼前一亮，然而见到花浅眯起的眼睛，又垂下头了，大魔头的东西，他不敢吃。
“你大哥也同意了，是不是，师兄？”
隋婴知道花浅的脾气，且现在他实在不放心让三人单独行动，他点了点头，算作认可。
隋麓白睁大眼睛，他家大哥竟然没有凶他，还听魔域大魔头的话？
周红鸥知道花浅与师父之间的交情，但那位堕仙似乎与两人的交情也不错，他之前手上身上沾了不少禹兽的血，只是轻轻一甩袖子，衣服干净，半分痕迹都没有。堕仙仙术实在厉害，难怪仙门三百年前都畏惧的很。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女孩，“陌陌怎么还没醒？”
“还不是因为护着你们！”隋婴气道，“刚刚你们被笼草吞吃入腹，陌陌挡住了草毒，你们如今才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
惹祸的两人又低下了头。
毒已经解了，隋婴封住燕陌陌的神识，让她陷入沉睡之中，一来可以缓和伤势，增强自愈的速度，二来燕长墨能与他妹妹多待一会儿。
燕长墨走过去，抱起昏睡燕陌陌，“今天见到我的事，谁也不许告诉陌陌，尤其是你们两个，挺清楚了吗？”
两个小辈被吓得后背一凉。
隋婴说，“陌陌并非与你无情，她只是气你当初不告而别，何不趁此机会见一见？”
燕长墨摇头，“还是不见的好。我等等就走。”
回去路上，周红鸥与隋麓白交头接耳，“燕陌陌与这个堕仙是什么关系啊？不是说燕家人最恨的就是堕仙吗？”
“不知道，”隋麓白更加一头雾水，在他的认知里，除了四魔将军中的三个，世上堕仙该是消失了才对。然而四魔将军额前的印记并非紫色勾玉，这紫印堕仙究竟是何来头？
认得霁雪剑与母亲，与师父与陌陌交好，周红鸥猜测，“他说不定也是仙门的人，因为什么事儿堕转了。”
“可堕仙不都是疯子吗？”隋小公子觉得眼前的紫印堕仙尤其正常。
“也不全是，”花浅插话进来，“我就见过不少没变成疯子的。”
两个少年吓得跳开，一左一右躲到隋婴身后。
还是师父身边安全一些。
几人很快回到了花浅的小院子，燕长墨把燕陌陌放在床上，转而就不见了踪影，还提走了花浅摆在桌上的两壶酒。
“你们随便吃，我再加个菜。”花浅撸起袖子准备大显身手，指挥着几个小骨头去院子里追新鲜蔬菜去了。
周红鸥看着菜色尚可，大魔头好像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家，似乎与前辈们说的穷凶极恶不太一样，他看看师父，“师父，我们真的要留下吃饭啊？”
隋婴点点头。
隋麓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好吃！随即给旁边周红鸥也夹了一块，“好吃，好吃啊。”
周红鸥尝了尝，的确不错。
隋婴问，“你们是为何来魔域的？”
“找古玉，”周红鸥道，“有人说，降神古玉的另一半在仙魔大战时候丢在了魔域。”
隋婴想起三百年前的五音阵，少年的他们的一次战胜了四魔将军，破了驯兽之术还取了四魔将军之一的景玄的性命，那是仙门四界与堕仙大战的第一次胜利。
花浅在五音之中，一人大战多只禹兽，是降神护下了花浅的性命。
花浅拉着燕长墨找了许多天，才把玉找回来的，却只有一半。
往事依稀，此时的他们已然成为担起四界重责的各方人物，再也回不去少年时敢想敢为的冲动与无怨无悔的坚持。
他一句话，花浅信他，燕长墨举联军之力帮他，还有周琮……
他看一眼周红鸥，孩子眼神澄澈，乌灵从没与周红鸥说过他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那时，花浅带着几十副棺材到虚浮山脚下，用实际行动验证了擅闯淮薇鬼陵杀无赦不是一句废话。随即威胁仙门要是再敢打扰她，她就把凡世的白骨都叫出来，让人族灭绝，应了他们所谓的灭世之劫。
之后，把太虚剑扔在虚浮山门口，自诩不再是仙山弟子，与师父楚晓恩断义绝，扬长而去。
隋婴与乌灵收到消息立刻赶去虚浮山，花浅早就走了。乌灵打开棺材，里面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是一把一把掺着沙土的白色的灰。
他们去往淮薇，是想把花浅带回来，结局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杜凤雪说是花浅动的手，花浅自己也承认了，还大言不惭的说自此与仙门一刀两断。乌灵什么也没说，吩咐弟子把丈夫的棺材带回去，留下一句我会将我与周琮的孩儿教养成人。
太虚剑无人能用，想来还没有新的主上入此剑法眼。
隋婴把太虚剑带回了玫山，没有掺和仙门合伙商量对付淮薇鬼陵。少了玫山与岐山，加上那时候仙门弟子的确也腾不出力量去魔域再打一次仙魔大战了，此事很快就不了了之。
乌灵生下周红鸥后，曾经与四界相求，不要告诉孩子他父亲的仇人尚还活着，不要让孩子活在为父报仇的恨意里。
“是谁告诉你们，降神古玉有一半在魔域的？”
“一个面具人……”周红鸥形容了一下，正是孙偲无疑。
“师父，那个人你认识？”
隋婴道，“我有些事情要与花浅商量，你们暂且留在这儿，哪里也不许去。”
说完，他起身去找花浅，花浅蹲在门槛边，对着院子门口的小树苗发呆。
“小白他们吃不多，不用麻烦，”隋婴道。
花浅摇摇头，“我觉得他们怕我，所以才出来的。”
隋婴走过去，花浅笑的依旧没心没肺，“师兄，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见你家弟弟呢。”
“麓白心性不坏，他怕你只是因为与你不熟悉，”隋婴是要与花浅说正事，“红鸥与麓白也见过牧孙偲，他们来魔域是受孙偲所惑。养心城时，也是牧孙偲引诱岳清河堕转。隐匿三百年，仙门大盛，堕仙已绝，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猜……”花浅实在不好意思泼冷水，“可能他就是个变态。”
堕仙本来行事所为，就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揣测，孙偲更是个中翘楚。
三百年来，他不知躲去了哪里，如今现身，还与仙门弟子处处交集。
他恨着仙门。
“无论如何，仙门需早做戒备，”隋婴打算住几天告辞，等燕陌陌醒来与之详细说明。
“给，”花浅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龙骨吗？”隋婴接过收好，犹豫片刻，问，“杜掌山的眼睛已经能分得清颜色与形状，虽然不如无伤时的视力，但也算痊愈，你与燕长墨以后别再费尽辛苦的去魔域深处寻龙骨这味药了。”
花浅笑了笑，“我欠了他的。”
隋婴知道花浅一直在意杜掌山的死，可他问过许多次，花浅始终不告诉他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三百年来，他与花浅“偶遇”时，花浅会把寻来的龙骨交给他，让他送给杜凤雪，还千叮万嘱千万别说是她送的。
但隋婴知道龙骨有多难得，龙骨入药能大幅提升修为，不亚于昙山那驰名的昙花一现老酒。四界多少人穷其一生都没见过龙骨的模样，花浅却是大方的统统送给了恨她入骨的杜凤雪。
因为龙骨是治好杜凤雪眼睛唯一的药引。
那时候，杜龙霜也知此方法，但龙骨难得，四界加起来也存不到治好杜凤雪眼睛的量，杜龙霜不想儿子有所期待继而伴着失望过活，于是直接说没有办法治好。
花浅是在仙魔大战时，在昙山听周家老伯无意间提起的，于是她就上了心，在魔域四处找寻地龙所在，她的骨头还是大有用处，虽然稀少，还是被她偶尔找到一两根。
她委托师兄交给杜凤雪，希望他的眼睛会慢慢好起来。
仙门也会慢慢好起来。
她能为仙门做的事，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周红鸥还不知道他爹怎么死的？”花浅提了一句。
“乌灵说的是，周琮为了仙门四界，死在了仙魔大战时，是个英雄。”
英雄吗？
黑暗中，总有那么一两道阳光，让她觉得世界还是温暖的。
可他们谁也回不去当初，只能朝前看。
此时，隋麓白忽的打开屋门，喊，“大哥，陌陌姐醒了！”
隋婴跟花浅进屋，燕陌陌从床上跳下，见到两人之外，没有别人，眉头皱起，“刚刚救我们的人呢？”
“是大哥救了我们，”隋麓白提醒，却听燕陌陌道，“救我们的那人，不是隋界尊。”
她昏迷之前，曾模糊的看见一道人影，虽然模糊，但她记得那个明显的额前紫印。
若琊王已去，世上拥有紫印的堕仙，她只知道一个。
“他在哪儿？”
周红鸥与隋麓白对望一眼，他们可什么也没说，是燕陌陌自己看出来的。
“他不愿你为难，故意避开你，”隋婴道，“刚刚走。”
“为难？”燕陌陌冷笑，“他当年把我一个人丢下的时候，可问过我为不为难？即已经堕转，见我就算是为难，他为何不去死，死了一了百了，再也没有为难了？”
“陌陌，你真的认识那堕仙？”周红鸥看燕陌陌与师父一样，跟大魔头混的不错。
“何止是认识，他是我燕家的叛徒……”
“陌陌！”花浅打断燕陌陌的话，“你是来找寻面具人的消息的，不是来计较谁该死不该死的。”
两个小辈还在听着，燕陌陌可不能把燕长墨的堕转的事说出来，尤其是周红鸥。周红鸥定也是从乌灵口中得知这位父辈的至交好友，仙门四界的史书可是把燕长墨写成仙魔大战时候为四界捐躯的烈士。
燕陌陌转身就走，隋婴追上拦住，“别走，有些事我要与你说明，关于那养心城的面具人。”
“是谁？”
隋婴指向屋里的茶桌，坐下详谈，“我们在养心城，与那面具人交过手了。”
燕陌陌冷眉一横，“晗羽上仙，哪家堕仙能从你手下逃走？”
“孙偲，”隋婴知道燕陌陌曾经被虏去魔域，“是我在虚浮山学艺时候的旧识，后因做了仙门不允的事，触犯规矩，被逐出了虚浮。先是仙法会盟，又是红鸥的降神古玉，背后或许有什么阴谋，我们得查清楚。”
周红鸥一听那与他搭讪的面具人是堕仙，自己被利用险些丢了性命，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脸都白了。
岳清河也是遇见他才堕转的，好在他没像岳清河一般被他引诱堕转。
他忽然想到，“那个面具人，还给常诺师兄送过东西。”
燕陌陌清淡的眼眸一紧，“你为何不早说？”
“我……”周红鸥抓抓脑袋，“谁知道他是堕仙啊！”
常诺也没看出来啊！
“他给了常诺什么？”隋婴也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他见过常诺的修为，在仙门后辈里算上乘，但他没有家世也没有地位，孙偲为何会打上他的主意呢？
“一个盒子，”周红鸥回忆，“里面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当时仙法会盟刚过，常诺师兄要跟着宋叔叔回樊山，就在虚浮山下，我们遇见了那个面具人。”
“常诺就是那个跟陌陌一组的人吗？”花浅有印象，能逼着她家的那对双胞胎动真格的，也是很厉害的角色。
燕陌陌点头，“我与他一早在凡世见过，他受命去凡世除魔，我恰巧也在附近。”
燕陌陌认同常诺的才能，然而宋家并没有发现这个前途无量的弟子，于是她在昭明台上选了常诺与自己一组，让宋翰辰擦亮眼好好见识见识自家后辈的厉害。
算起来，宋翰辰当上樊山界尊的这二百年，樊山的后辈里人才辈出，比他爹宋真不知好过多少。宋界尊颇为照顾岐山，岐山任何需求，都第一时间帮忙。
“我们去一趟流芳水榭如何？”花浅提议，她还从没去过樊山境地呢。
“我先把小白与红鸥送回天问阁，”隋婴说，“再将此事与杜掌山说明。”
“也好，我们回头见。”
燕陌陌说，“我与浅姐姐一路。”
花浅面露难色，话说她还想与燕长墨露个口风，让他帮忙找找孙偲的线索，然而燕姑娘铁定心思她与燕长墨息息相关，光看这屋子里摆设，就不止她一个人住。
是她大意了。
隋婴御剑而去，花浅叹了口气。
“浅姐姐，你告诉我，杜掌山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是他自己撞上我的剑，”花浅看着燕陌陌的眼睛，小姑娘长大了，容貌像燕长墨，脾气也像，她没办法在这样冷冽又单纯的眼睛下说谎。
“那虚浮山五大长老，还有周琮哥哥，燕左叔叔呢？”
“也不是，”花浅苦笑，“但他们的死，多少与我有关系。”
“那你为何不解释？”
花浅摇摇头，“我修习的并非仙门术法，注定被仙门视作异类，即使这一次解释他们信了，留在他们心里的怀疑也不会减少，早晚有什么事儿，又会赖在我的身上，再说，我在这里住的也挺好。”
燕陌陌不说话了，半晌又问，“那叛徒……是不是与你一起住在这儿？”
“世上唯有你不能这般说他，”花浅听了一路叛徒，直觉小姑娘自打知道了亲哥哥没死而是堕转之后，就一直这个态度，“他是为了你，才死撑着活到现在。”
“无论如何，他堕转，都为岐山燕家蒙羞，”燕陌陌道。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陌陌，我希望你莫要为今时今日所想所说后悔，”花浅拍拍姑娘的脸颊，“陌陌长大了，是一家之长，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就坚持走下去吧，只是后悔的苦果，也得自己咽下。”
花浅指挥几个小骨头，把碗筷收拾好，“我们动身，陌陌，劳烦你御剑带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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