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哈密
池大最著名的地方不仅是它有着悠久历史，还有它存在于四季如春的省城，夏季温度很少高过三十，冬季几乎没有下过雪，舒适且宜居。
从池大往下走是蓝楹路，因为一排排整齐高大的蓝楹树而得名。
夏季花开，如钻石般闪耀优美，那时候还没走红网络，但已经很受行人们喜欢了。“马赛克”这家酒吧就开在这条街上。
名字听着挺让人想入非非，但其实很正规，广受大学生们青睐。
午夜两点，马赛克里仍然热闹非凡，狂歌热舞的浪潮逐渐褪去，这会儿换上了轻缓舒适的慢歌。
“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喜欢来这里吗？”赵承暼着同坐在吧台上的韩韫屿，一口闷掉杯中酒，“那帮学生仔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开马赛克的老板很帅。
果然是学生啊，不懂社会，我这么个帅爆天际的管理人鲜有人问，却成天惦记着你这张冷系脸。”
韩韫屿没搭他话，娴熟地转着酒杯，吩咐道：“最近好几个酒吧都出了安全事故，你这边盯紧点，宁愿从账上多划一笔安保费，也别掉以轻心，前台后台的工作人员们信息登记务必完整。”
“得嘞，”赵承冲歌台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道，“新招的，唱得不错吧。”
他早就注意到那人了，只是赵承这么一说，他又掀眸看了眼。
台上柔光四溢，唱慢歌的是位女生，身高一六五偏上，鹅蛋脸，淡妆，齐肩碎发很随意地扎了一半在头顶，身穿抹胸长裙，很瘦很年轻，凭一口略带磁性的嗓音吸引了在场半数以上人。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韩韫屿第二次见到那位女生。
第一次应该是在半个月前，之所以记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她很狼狈，被城管追着满街跑，还磕破了头，明明血已经顺着鬓边流了，她仍还在路边给行人推销充电宝。
毫不夸张，那嘴皮子像以前老式火车上搞推销的，口若悬河喋喋不休，一款极其普通的充电宝被她描述得天花乱坠，细化到把电池成分的化学方程式背出来，甚至是有利于人体健康等等都添油加醋说得头头是道。
“你的菜？”赵迪见他盯着人家，猫着双眼睛难以置信的样子。
韩韫屿收回目光，没听见似的抿了口酒，“哪儿招来的童工？”
“什么童工，身份证过十八了，”赵迪说：“你们池大的学妹，刚上大一。”
韩韫屿给自己点了支烟，没作声，又侧头看去，恰好那边正好也在看他，两人静默对视，女生眼里带着清冷减淡的笑意。
她在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上轻飘飘掠过，旋即望向起哄的人潮，唱着：“感情要休息，流浪要勇气，还想不想你……”
“辞了吧。”韩韫屿语气没什么起伏。
“为什么？”赵继承满脸疑惑，“她唱得很不错了，每周只来周五周六，而且都是半夜场，现在愿意半夜唱的人还真不好找。”
韩韫屿眉间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他把打火机扔给赵承，低头抖掉烟灰，轻声说了句：“是骗子。”
赵承惊讶，“骗子？不是吧，我亲自面的试，小妹妹看着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你认识她？”
“半月前，她在宝和街跟同伙卖假充电宝，被城管端了。”他语气平缓道：“至于之前还骗过什么，就不知道了。”
“这也太……”赵承咦了一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她卖的是假充电宝？不会你也被她骗了吧？”
韩韫屿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没了下文。
这时歌台上的女生换了首歌：“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心里头有些思念，思念着你的脸，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也可以偷偷地想念……”
与刚才悲情又遗憾的感觉相较，她现在的风格轻快温暖，偶尔笑起时，略显憨娇。
因为研究生刚开学的缘故，韩韫屿很少来店里，也很少会听人唱歌，他现在只是好奇，那女生到底有多少副面孔。
赵承因事离开了一阵，歌曲一首接一首，他方唱罢他登场，不同歌曲不同表情，唱得声情并茂。
韩韫屿突然有种嘴唇发麻的感觉，他又点了支烟，夹在手里，没抽。
直到烟自动燃尽，客人们开始散场，他才没来由地低头笑了笑，准备离开，却见两个调酒师你推我我推你，犹如壮士赴死般想找他又不太敢的样子。
韩韫屿皱着眉低声问：“什么事？”
“屿哥，”其中一个尴尬地笑着喊，端了杯鸡尾酒到他面前，“新来的小姑娘给你点的，”略顿，他接着说，“还有这个，也是她让我给你的。承哥说尽量别把您是老板的事说出去，所以……我们也不好拒绝。”
“嗯。”韩韫屿灼垂眸看去，一张崭新的五十块钱，和一张便利贴：
“之前卖假充电宝是被无良商家坑的，五十块钱原封不动还给您，外送鸡尾酒以表歉意。我志不在谈恋爱，师哥就别再紧追不舍啦。”
“……”
空气里满是酒精和烟味，说“我志不在谈恋爱，师哥就别再紧追不舍啦”的人已经离去。
韩韫屿目光灼人，看了眼后台方向，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把钱给了调酒师，转身走了。
但他没想到，在蓝楹路上又遇见了。除掉昼夜不息的灯，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
她在白裙子上套了件绿色的卫衣，背着双肩背包，塞着耳机，骑小黄车的样子像是刚学不久，一路歪歪扭扭很是笨拙，因此还挡了韩韫屿前进的道路。
韩韫屿跟了一会，降下车窗准备提醒一二，听见她在打电话：
“没事，这条路我走习惯了，很安全。”
“明天下午两点，我还有个家教。”
“那房子漏水，我想重新找一个。”
“我看见他了，五十块钱原封不动退还，还请他喝了杯鸡尾酒，48一杯。贼贵。”
“嗯……还行吧，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倒是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学校里都把他传成神了。”
“然然我跟你说，他好像很爱抽烟的样子，还有，他今晚一直盯着我看。”
“……”
韩韫偏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同时也看了看自己。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提出质疑，就这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终于，女生挂了电话，也终于，她发现自己挡了人家的车道。
女生一脸惊慌看过来时，韩韫屿一只手靠在窗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好整以暇的，等着她撞进自己且幽且深的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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