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春寒料峭，寒风阵阵，昏暗夜幕下，黑影幢幢的后宫殿宇间，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儿正迅捷的穿梭于墙头、房檐、树叶间、草丛中……那娇小的身影穿行飞跃之疾，如鬼魅夜游，白色忽隐忽现，行动轻巧机敏，悄无声息。
屋脊之上，一道欣长的身影正负手而立。
那人长发高束，面容皎皎如月，却神色清冷，卓然身姿如一把利剑般稳稳立于房顶之上，鱼戏碧莲纹轻纱织锦长袍在阵阵凉风吹拂下随风而动，她却只目光专注地紧紧盯着百米开外的那抹白色身影。
试图隐遁在夜色更深更隐蔽处的白猫并不傻，知道那一声不吭观察了它一天一夜，不疾不徐如影随形跟着它的漂亮女人不是在跟它玩躲猫猫。
它已经数次警告过那个人类不要靠近它，但显然，它异常凶狠地目光，伸出的尖牙利爪和根根倒竖的毛发，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引起了那人更多的兴趣。
白猫知道这人意有所图，它大概也知道她图的是什么。
只是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
一天的奔逃，早已腹中空空，眼前朱漆宫墙墙沿下恰巧有一只肥硕的老鼠出没，它登时两眼放光，弓起腰身你，迅猛地一跃，那倒霉的老鼠便哀嚎着乖乖交代在了白猫的嘴下。
奈何这一餐终究还是没能吃上，它被一道金光罩困其中。
白猫受了一惊，发出凄厉地叫声，再也不顾其他，异常凶猛地飞扑，试图撞出罗浮金莲杵的阵法结界。
却只见数次碰撞后被狠狠弹回阵中，最后一次倒地后竟吐出一口鲜血。
它才只有七年的道行，灵力微弱的它如何能破阵而出？
少室婵捏诀的手指曲指一弹，一道灵符倏然种入那白猫眉心，小猫儿灵力被强势压制，只能乖顺地趴卧在地。
少室婵收回金莲杵，轻轻抱起白猫，撸着洁白的毛皮，向宫外飘忽远去。
“司尊，这就是喻离的那只白猫……”
回到尚都秘府，少室婵将白猫放到桌上，东方荣爵看向那虚弱地蜷缩着的小猫，正对上那一蓝一黄溜圆警惕的眼睛，小猫感应到这男人强大的灵力场，更加畏惧地伏低了腰身。
“经由白错救助和饲养的小动物，大多都服食过他自制的药丸，我验看过那些药丸，都是用上好草药炼制的一般伤药，惟有这白猫和他房中的一只狸猫，腹中凝结有元丹，看样子也已经有了几年的修行，这动物修炼成精，在最近的这两百多年里从出现过……此事非同小可，特来向司尊请示！”
东方荣爵哂笑了一声道：“如今之世竟还能有动物修炼成精？还一成成俩，真是世所罕见，给本尊好大一个惊喜……常言道人物异类、草木灵石多是物老成精，就算是五六百年前，也少见这么年幼的小动物能自行修得出内丹的。当是服食了什么特殊的灵丹妙药……也许是日日在道观内闻法听经，一些天生灵气非同一般的动物机缘之下开了智，随了人性，兼服食外丹助益，瑞青山风水宝地，天地灵气充沛，最是利于清修……这么好的条件，天时、地利，人和……修炼成精，倒也合乎情理……”
闻言，倚靠在门框的古法插了一句：“这种种条件里，某个人的所作所为似乎干系重大！”
“那十七岁的少年？白错？”少室婵想了想道：“老实说，他看起来也就是一普通小道士，看道行也就几年的样子，即使他再天赋异禀，也不像是能炼制的出仙丹玉液，能助动物异化的神人。”
“你活了三百年，还没有深刻体会过人不可貌相这么浅显的道理吗？”东方荣爵凉凉道。
少室婵一哽，低眉垂目，不再言语。
“古法，明日带上聂无镜，随本尊一道去会一会这位其貌不扬却神通广大的小道士……”
“遵命！”
尚都城南中远镖局宅院。
对于创建有五十六年历史的中远镖局来说，哪条线路常会走湿，那个县地的地头蛇不能惹，如何取巧可以化解一场危机，设计埋伏与劫镖的盗匪拼杀……各种各样的状况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然而自现任总镖头钟时令带领镖局兄弟们新迁入这座宅院不到三个月，较之以往运镖，运行途中屡屡不顺，几乎次次见刀光血灾，不止镖师被重伤，宅子内三不五时房梁塌了一角，狼犬无来由的狂吠，人数稀少时半夜好像听到哭嚎声……众人怀疑这座宅子有邪祟作妖，便请来应虚宫张真人前来做法祈福净灵，驱鬼祛疾。
一般设坛布道做□□不到白错，偏巧张真人的小弟子生了病发着高烧，人手不够，临时委托好友白错代他做执事。白错跟着其他执事师兄帮忙布好道坛，摆好令旗，一切准备就绪后便因为尿急匆匆去了后院。
白错解完手，急忙从茅房出来，依着原路返回。
刚出月洞门，便瞧见地上墙沿处，有一物什反着光亮，他好奇蹲下身，原来是一面镶刻着各种繁复羽毛纹路，包裹着各色豆大瑰丽宝石的金边圆面古镜，瞧着应该价值不匪。
白错向四周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捡了起来，心想着到前院问问看，归还给失主。
他举着镜子边走边看，借着月光一路瞧着镜子中的自己，毫无察觉自己的一缕神识被悄悄勾入了镜子中，走着走着，人便倒了下来。
一道虚影一蹲一起间，地上已空无一人。
幻羽无相镜是上古灵境，既能降妖伏魔，又能映射一切执念痴妄，助益消解□□恶念，淡化怖惧忧郁，乃上等灵修宝器。
百里之外的树林里，古法布下的归虚结界中，头戴道冠身着褐黄道服的白错正端坐在地，聂无镜运功，一双无极重瞳中点点金光流转，正施法让幻羽无相镜映射出白错过往的记忆。
镜前，东方荣爵紧紧盯着那一片混沌……
“为什么他的记忆是一片黑白交错……这无相镜不会出问题了吧？”古法疑道。
“不可能……无相镜能映射一切心智，通常一片黢黑，表示有一段他极不愿意回忆的恐怖至极的过往……这或许会不会是他潜意识里的挣扎……以前从未见有人出现过这种情况……”聂无镜答道。
“那就奇了，根据调查的情况，白错可不像是经历过什么非常不好的往事的样子……”
话音刚落，镜中的混沌倏然散去，一片白茫茫中几幅看不清楚的画面飞快闪现而过，渐渐呈现出一片清明……
那画面变幻速度之快，竟让三位有数百年道行的得道高人也看不清明。
见东方荣爵只是皱紧了眉头，并未发话，两人在他周身的低气压下不敢再言语，静静看那无相镜里幻相——
白错幼年鬼灵精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到进入道观学习体术、法术、符箓、心经、药学、炼丹术，在内炼丹制药，治病救人，收养阿猫阿狗、蛇虫鸟雀等小动物，在外跟随天师和师兄弟云游四海传道做法……这些长大成人的经历里，他见过的人，遇到过的事情，那些重要的经历都一一浮现，同《尚都札注》中所述并无甚大区别。
一个时辰后，记忆便来到了白错初见少室婵的场景……
东方荣爵轻轻摩挲着那枚扳指，他起指，将自己的一道灵识注入白错眉心……
白错的眼皮颤了颤。
镜中，白错的回忆就此打断……大雾四起，一片空茫……
大雾四起，一片空茫……
白错在空茫茫一片中不停地摸索和呼喊着——
有人吗？……
有谁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啊？……
张真人？张师父，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在附近吗？……
爹爹啊，爹你在哪里，错儿害怕，错儿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人能帮帮我吗？……
为什么这么安静？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我好怕啊……
天啊，我不会是死了吧？……这里是天堂吗？……
是天堂吧？可是天堂为什么没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乙真人、灵虚仙尊……
是要我去找我娘吗？娘，阿娘……你在哪里？师父，师兄、师弟们，谁来救救我？……
……
白错不停地走着，哭泣着，终于，在他精疲力尽时，面前白雾渐渐散去，眼前出现了几条道路:
有一条通向森林深处的小路；一条是通向大山深处的崎岖山路；一条沙土路，尽头应该是大海；还有一条是平坦大道，通向何方不得而知，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的说话声。
他心下高兴不已，正欲抬步走上去，却耳听得声音是从后方传过来的，他转身，惊讶地发现身侧、身后还有各不相同的弯弯曲曲十几条道路……
“我刚才是从哪条路走过来的？”
白错仔细想了想，又看了看天，不见太阳，又是一片白茫。
“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入了幻境？或是，这是什么诡异的阵法？”
无法用所知所学去解释他目前所处的困境。白错原地转了好几圈，心里发毛。
耳旁听得到山林泉水淙淙流过的声音，有虫鸣啁啾，有海浪涛涛，有人□□谈言笑晏晏，有狮虎咆哮振聋发聩……夹杂其中的还有一道，细微悦耳的琴音……
他转身，那是一条通向一座雪山的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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