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细细的藤蔓上挂满了一串串深深浅浅的紫藤花，在轻风中微微摇曳。
紫藤花架下，波光粼粼的湖边，一少年和女孩对视着。
听闻左相府嫡女楚云华来参加玥女擢考，还一鸣惊人地献上一曲绘影术舞，于是南宫墨凌在钟贵妃的催促下来到重秀宫，看能不能偶遇这位楚家大小姐。
及到重秀宫门口，却见众贵女蜂拥而散，他急忙跃上旁侧甬道的高墙之上闪避。
“左相府那两位还在里面呢？”
“是啊，出了那么丢脸的事情，她们怎么好意思和咱们一起出来呢？八成等我们走了后再悄悄离开。”
“亏那楚云华跳了那么华丽的舞，还夺了玥女魁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舞艺再好又怎样，这家风不正，日后可怎么议亲啊？”
“要是我的话，宁愿待在家里不参加擢考，真是丢人。”路过高墙的的几位贵女窃窃私语道。
南宫墨凌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将这闲言碎语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丢脸的事情？会是什么呢？家风不正又是怎么说？
思索间，贵女们已经纷纷坐轿离去，偌大的青砖红墙宫道上复又冷冷清清。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一阵兴奋的女声打断了南宫墨凌的思绪。
他抬眼望去，却见一白裙女孩对那丫头模样的人交代了几句，就径直往他身后的甬道走来。
南宫墨凌定睛望去，女孩的脸庞却被丛丛蔓蔓的紫藤花挡住，只见一道身着白裙的纤细身姿，裙上的白纱随着微风轻轻飘荡着。
他不禁微微怔住，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有那么一霎那并不想去细究这女孩的音容。
半晌，南宫墨凌才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略定了下心神，便翻身下墙，缓缓走到了白裙女孩的身旁。
楚云柔沿着湖边偊偊而行，边抽泣边找寻着楚云华的身影——她明明看见那楚云华往这里走的，便想也没想地跟了上来，可一晃神人却不见了。
走着走着，楚云柔蓦地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她猛地停下惊讶地回头，却见一俊美绝伦的高挑少年探究地俯视着她。
夕阳金色的光束穿过少年在风中飞扬的墨发，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似是泛着光一般。
两道浓密的剑眉下一双桃花眸透着多情和冷漠，高挺的鼻梁下的薄唇微抿，露出漫不经心的邪魅笑容。
楚云柔停止了流泪，面颊燃烧着鲜红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想要垂下眼眸，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南宫墨凌剑眉微蹙，疑惑地打量着眼前满面通红又泪痕斑驳的清秀女孩，眸中划过一丝失落。
“你是？”南宫墨凌疑虑地问道。
楚云柔连忙行礼道：“左相府嫡女楚云柔，见过”她顿了顿，询问地望向南宫墨凌。
南宫墨凌嘴角微扬，并不回答，心思却百转千回：
这女孩倒是胆大，见陌生男子竟不躲闪，还主动报出名讳身份。
这行为做派，倒不像正经贵女。
但她说是左相府嫡女那她和楚云华是姐妹关系？
那么，或许可以认识一下，日后或是用得上。
他转念想到刚刚听到的闲言碎语，便试探地问道：“你为何哭泣？”
楚云柔未加思索地脱口而出：“是嫡姐又欺负我，害我出丑”
“嫡姐？”南宫墨凌眉头又皱了起来，“楚云华？”
心道在宫中还敢公然欺负妹妹，在府中还不知有多骄纵。
“您认识我的嫡姐？”楚云柔惊讶道。
“镇国公府最受宠的嫡外孙女，略有耳闻。”南宫墨凌若有所思道。
楚云柔觉得眼前的少年不简单，知道楚云华的身份，怕是王公贵族，便再次试探着问道：
“请问公子是”
南宫墨凌斟酌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四皇子，南宫墨凌。”
楚云柔蓦地睁大双眼，震惊之余难掩惊喜，她没有想到自己竟如此幸运，初次入宫便遇到了皇子，还是这么这么俊秀的皇子。
楚云柔浅薄的反应惹得南宫墨凌内心一阵不快，他别过头去，望向湖面，冷淡地说道：
“天色渐晚，夜风颇凉，请柔小姐早些回府吧。”
楚云柔意识到了刚才的失礼，心下暗自懊悔，急忙低下头来，做出平日拿手的柔弱样子：
“见过四殿下，臣女谨遵口谕。”
南宫墨凌听闻后“嗯”了一声，用余光瞄了她一眼。
却见她玉面微垂，纤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抖动着，桃腮带晕，白裙上的轻纱如蝶翼般飞舞，飘飘欲仙。
熟悉的感觉又涌入南宫墨凌的心房，他刚刚硬起的心复又柔软下来，对楚云柔多了几分好感，便放缓语气说道：
“路上小心。”
听到高高在上的皇子居然关心自己，楚云柔喜不自胜。但鉴于刚才的经验，她不敢造次，只低头应了缓缓退下，却在转过身时，咧嘴笑了起来。
今日所有的不快都被她抛之脑后，剩下的只有喜悦和憧憬：
没考上玥女又怎样，当玥女顶好的一条路就是结识皇子，成为王妃。
若是更有造化的，结识的皇子成了太子，那入宫为妃，甚至为后都是有可能的。
当今的太子不在宫中，她却认识了四皇子，那可是宠冠后宫的钟贵妃的儿子，生的又是那么的芝兰玉树，甚至比自己还要好看。
这是缘分还是上天眷顾自己，为自己指了条明路？
楚云柔越想越高兴，离去的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
望着楚云柔纤弱的白色背影，南宫墨凌陷入了深思。
楚云华坐在软轿之中，大口地喘着气，眼底一片湿润，眼睛却干涩地流不出一滴泪。
直到软轿即将接近华西门，楚云华才强制着将浓烈的恨意勉强压下，剧烈的心跳慢慢平缓。
她气馁地用手重重抚了抚被捏皱的白纱宫裙，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轿厢上：
原本以为历经一世背叛仇恨，她的心门紧锁，便穿上了厚厚的一道盔甲，没想到今生还没见到那人，就已溃不成军到落荒而逃。
真是没出息！这个样子如何报仇，又如何守护家人？云华不停地数落着自己。
夏荷默默地陪走在软轿的旁边，原本因为云华成为玥女兴高采烈的心情，却为她慌乱地从甬道另一头跑出时，那铁青的脸色和充满恨意的眼神所慑，心里充满了忧虑和不解。
及到华西门，软轿停下，夏荷轻声唤道：“小姐，到了。”
然后她将轿帘掀开一角，觑见云华的脸色如常，才将轿帘打开。
楚云华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便扶着夏荷的手走出软轿。
抬头望去，华西门外车水马龙，贵女和贵妇们互相谈说着，人声鼎沸。
风若瑶在永平侯夫人和众多贵妇的陪伴下，一直焦急地等待着楚云华。
早在春桃出来，向风若瑶和众夫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云华的绘影术舞和楚云柔的告发时，风若瑶的心就五味杂陈：一时为云华高兴骄傲，一时又暗恨楚云柔的恶毒浅薄，一时又后悔应了过继楚云柔为嫡女，丢人丢到了皇宫中。
众夫人得知此事，也交头接耳，京城贵族中的八卦大多寡淡，无非是哪家提亲遭拒，哪家公子逛青楼被抓
这相府的事情倒是精彩纷呈，先是庶子青楼抢姑娘又祠堂调戏良家，再是庶女在皇宫中当着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面，拆自家嫡女的台。
众贵妇们讨论地不亦乐乎，不过大部分还是在聊楚云华的绘影术舞，毕竟这失传多年的绝世舞蹈她们也都想见识一下。
瞅见云华下车，风若瑶连忙携永平侯夫人迎上。
“华儿，”风若瑶唤道，上前握着云华的手，“怎么样？看你脸色不太好。”
云华勉强地笑着向各位贵妇见安。
永平侯夫人上下打量着云华，羡慕地说道：
“我瞧瞧咱们的玥女魁首，出落得那么好看，怪不得呢。”
其他贵妇纷纷点头应和，旁边的御史夫人打趣道：
“镇国公府和左相府不得了啊，这么水灵的姑娘还会绘影术舞，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家姑娘。”
却没有人敢当面去问楚云柔的事情，毕竟各家贵女们回来，已经将重秀宫中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云华低头柔笑着，温和大方地一一应和着。
风若瑶应酬好便拉着云华到一边，悄声问道：
“楚云柔呢？”
云华想起自己逃走时，瞥眼看到楚云柔鬼鬼祟祟跟在自己后面的样子，八成是提前和那人相遇了，于是她柔声应道：
“我走的时候，她还在重秀宫，想是要等一会儿。”
风若瑶气道：“那我们先走吧，我留辆马车给她。”
此时云华已经恢复了理智，怎会失去当众将云柔打落水的机会。
云华的余光看到刘静彤穿过人群，向她的身边走来，于是她也学起楚云柔的做派，作泫然若泣状：
“等下柔妹妹吧，毕竟是连襟姐妹。”
“等她做什么？”刘静彤是个直性子，打抱不平道，“你把她当连襟妹妹，她可没把你当姐姐。”
永平侯夫人点头说道：“我刚刚不敢讲，怕惹你们娘儿俩伤心。我多嘴说一句，左相府有华儿这么优秀的正统嫡女，过继那庶女实在多余。”
“是啊，”平远侯夫人接话道：“我听你们家那丫头传话出来，真是惊讶极了，这正经贵女哪做得出那诋毁嫡姐，自毁家门的事情啊。”
随后，旁侧的贵女和贵妇们纷纷点头应和。
“庶女丢人现眼”，“家门不幸”的词语时不时地传入风若瑶和楚云华的耳朵。
风若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们虽说的是楚云柔，但她好歹姓楚，一府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云华因为在玥女擢考中的出色表现被堪堪择出，但她身为左相府主母，家门之事被如此议论，她浑身不自在，心底也为云华未来的议亲感到隐隐的不安。
云华倒是不在乎，她站在众议的中间，一手拉着刘静彤，另一手挽住风若瑶安慰着。
议论声中，楚云柔的软轿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宫门口。
众人纷纷回头，议论声戛然而止，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楚云柔脸带斑驳的泪痕，却持着满足骄矜的笑容走下软轿。
云华看到她得瑟的表情，便扬起讽刺的笑容：
看来那两个人已经相遇了。
不知谁低声说了句：“无耻。”
又重新点燃了那些负面的言论。
楚云柔听到后，又重新忆起重秀宫中那段尴尬的回忆，她满面通红，故作坚强地扶着秋苹来到风若瑶的面前。
她怯怯地抬头，却见嫡母冷漠不屑的眼神，心知大事不妙，便忍不住哭泣起来，柔弱纤细，好不可怜，让人舍不得再继续责难她。
刘静彤在云华耳边小声地说道：“她干嘛哭的那么可怜，好像受委屈的是她一样。”
风若瑶碍于脸面，只得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拉着云华走向左相府的马车：
“回府吧，你坐另一辆马车。”
云华告别刘静彤，扶着夏荷走上马车，乖巧地坐在风若瑶身边，轻声安慰着她。
待马车慢慢启动，云华扬起素手，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看着载着云柔的马车轮毂也缓缓转动，脸上划过清冷的笑容：
楚云柔，要知道，有时候过早的邂逅也未必是好事。
毕竟，前世你遇到南宫墨凌时已及笄，名声大好，并在萧姨娘的□□下，将那些恶毒浅薄的心思深深掩藏，将甜美温柔的表象和媚术发挥到了极致。
而现在与他相遇，你明显还没有准备好，不是吗？
话说回来，回到相府的第二轮狂风暴雨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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