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绮华阁正厅，房门紧闭，冬雪掂着灯笼侍立在门外。
屋内灯火通明，青衣高挑女子翘着脚坐在檀木椅上，轻啜手中天青瓷雕飞雁茶杯中的梅雪桃花茶：
“这茶倒是不错。”
这声音一出，站在一旁奉茶的春桃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云华坐在主座之上，忍着笑说：
“这茶是我跟三妹妹学的，取新鲜的桃花瓣和去年梅花瓣上的雪水制成的，顾公子喜欢便多喝些罢。”
这时春桃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当初在古萱堂有一面之缘的天才画师顾子虔，怪不得说话声音那么怪，像是传旨公公的公鸭嗓。
“咦？”顾子虔瞪大眼睛，继续夹着嗓子惊讶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我的化妆之术向来精妙啊。”
云华掩唇而笑：“顾公子，哦，不，顾小姐的样貌极佳，怎会有纰漏？只是这衣服不大合身，还有这声音也是一言难尽。”
顾子虔随意地放下茶杯，恢复声音慵懒地说道：“真没劲。”
而后他歪头略想了一下：“这衣服你有没有合身点儿的给我？”
云华了然地点了点头，对春桃说道：
“让冬雪去库房那里领一套二等丫鬟的服饰吧，只是尺寸需要改一改。
就说她的表姐来了，需要在绮华阁盘桓几日，所以要套服装。”
春桃为难道：“只是现下这个点，库房那里应该没人了，吕裁衣也回去了”
“无妨，”云华略想了一下，“让冬雪先去找胡嬷嬷，请胡嬷嬷找吕裁衣去开库房的门。尽快将女使衣服送来。”
待冬雪进来，量好顾子虔的尺寸离开后，顾子虔不满地问道：
“为何不是一等丫鬟服饰？”
云华抿嘴笑道：
“顾公子有所不知，相府的一等丫鬟数量少，都是有头有脸的熟面孔，相较来讲二等丫鬟既可来去自如又不失体面，岂不更好？”
顾子虔听后展颜笑道：“还是楚大小姐考虑周全。”
说罢顾子虔继续低头品茶，云华斟酌了一会儿，说道：
“我传给你的信，关于那当赤金缠丝蔷薇镯的西域巫女，可查到什么信息？”
顾子虔神色肃然：
“这西域巫女身份特殊，深入简出，我派了好几批探子找遍整个永安城，才在城南暗巷中一间废弃的院子中找到她的踪迹，竟离相府不到千米。”
“灯下黑，”云华点了点头，“我猜到她距离相府不足千米。”
顾子虔疑惑道：“你个足不出户的大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莫非能掐会算？”
其实云华是根据雪嫄的气味传递范围估算出来的，但是为了留雪嫄在关键时刻使用，她还是决定先不放消息出来，于是她故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相府的人也将明面上的房子基本上都查了，没有发现西域巫女的身影，我便怀疑是灯下黑这个技俩，没想到还真的是。”
顾子虔听后眯着眼睛拱手笑道：
“楚大小姐真乃女中诸葛，不愧是飞鹰令主人，失敬失敬啊！”
云华连连摆手道：
“顾公子抬举小女了，您乃啸鹰阁北凛堂副堂主，才智双全，佩服佩服啊。”
顾子虔听后却嫌弃地撇了撇嘴：
“这么互相阿谀奉承，倒是跟外面那群俗人一般，真没意思。
不过说真的，你找时间去总部试一下考验，我看有希望。”
云华嫣然一笑：“总部我总归会去的，只是现下咱们合计一下如何抓住那西域巫女。”
云华本想借用顾子虔的势力，用手中的雪嫄将西域巫女引出，再一举将其拿下，但现在既然顾子虔找到了巫女落脚的地方，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她想尽快见到西域巫女，将赤灵曼陀罗的解毒之法问出来。
“这倒好办，”顾子虔道：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那巫女除了入夜时出去买些吃食和日常用度，其余时候都躲在那院子里。
哦，还有一晚她出了趟远门，来相府墙外鬼鬼祟祟的。这事想你也知道，我的属下们后来看到你手下的侍女将那接应之人逮住了。
至于那西域巫女，只要你点头，今晚我就传信出去，让他们将其控制住，待你找时间出府之时前去审问。”
云华心下大喜，连忙起身行屈膝礼道：“如此多谢了！”
顾子虔点点头，却想起一事，蹙眉说道：
“只是有一事，我们的人在追查西域巫女的时候，发现还有一队人在追查她。
虽然那队人身上没有标识，但从他们的行事风格上看，我觉得是朝廷的人，毕竟现下我国和西域的关系紧张”
云华听闻蛾眉微蹙，疑虑中她突然想起了南宫墨宸：
那晚南宫墨宸来与自己告别时，恰撞见了萧姨娘和西域巫女接触。
是了，应该是南宫墨宸。既是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到南宫墨宸，也不知他在水患现场怎么样了
云华收拾了下散乱的思绪，对顾子虔缓缓而道：
“既如此，那控制住西域巫女怕是会惊动朝廷，先盯着她，待我玥女擢考后，便有很多机会出府，到时我去会一会她。”
顾子虔思索了一下，觉得云华说的方法比较稳妥，便点点头：“好。”
之后云华继续读手中的武学书籍，顾子虔接着品茶，两人默默了一会儿。春桃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小姐该歇息了，只是顾公子”
云华马上纠正道：“是顾姑娘，可不要叫错了，仔细绮华阁的名声。”
春桃连声称道，改口说：“只是顾姑娘要在哪里歇息呢？”
云华悠然地说道：
“今儿个傍晚不是将秋穗的房间重新收拾了一下么？请顾姑娘下榻那里吧。”
顾子虔奇怪地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云华笑眼盈然：“玥女擢考临近，我出不了府，自然期望顾姑娘守约而来。更何况，听闻锦音儿姑娘无端受扰，所以顾姑娘早来两天处理下私事罢了。”
顾子虔心下震惊，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云华看了半天，云华则面不改色，微笑着看他。
半晌，顾子虔回忆着慢声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我变装进来如此顺利。
本想着要花番功夫混入，或者直接用轻功趁天黑跃入，偏我绕到后门却见大门虚掩，看门的小厮们聊天的聊天，打盹儿的打盹儿。
及入相府后院，我一路躲闪，却遇到一个姑娘，见我倒不奇怪，反而一上来就叱我不穿丫鬟服饰，不合规矩。
这才有了我这身衣服，她还向我指明了去绮华阁的道路，省了我不少事。”
“那是夏荷，你们见过的。”云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这”顾子虔深吸了一口气吐出：“顾某佩服。”
正在此时，冬雪端着新制的衣服走了进来。
顾子虔拿到衣服，便随春桃去秋穗的房间，临走时他对云华说道：
“多谢楚大小姐，顾某退下后就不再来叨扰了，请早点歇息。”
说罢他转身阔步向门口走去，云华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子虔的背影，待他将跨过门槛时，突然张口说道：
“今日父亲发了大火，将楚云尧关进祠堂了。”
顾子虔脚步一顿，然后跨过门槛匆匆而去，脚步略显凌乱。
春桃走来扶起云华：“小姐，准备洗漱吗？”
云华略整理了下衣裙，也向外走去：
“陪我去书房见父亲罢。”
春桃有些意外，问道：“怎么这个点去找相爷？咱们有什么急事吗？”
云华轻松地说道：“楚云尧也算我的哥哥，哥哥受罚，当妹妹的怎能不求个情呢？”
相府祠堂
层层青白色幔布下，硕大的黑色核桃木供桌上，摆放着楚家历代祖宗的排位，旁侧只放了数盏小小的油灯，昏沉幽暗，显得有些阴森。
一阵夜风吹来，灯火摇曳到几欲熄灭。
楚云尧被人看着跪了一下午，酒早已醒了，膝盖也又红又肿。
期间老太太来了好几次，却被看管的人请走，只能送些吃食进来。
现下夜深，楚云尧瞅着看管他的人出门去，便捂着膝盖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靠着仅有的两个紫香藤编蒲团拉紧衣服，感觉寒意凛然。
他想着中午所行之事，不由得又悔又委屈，流着泪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却闻见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他连忙睁开眼睛，却见一个仙子般貌美的姑娘跪坐在自己的身前。
她一身青衣，眉若远山，细长的丹凤眸中水光流转，肤白唇红，青丝半挽。
此乃上上佳品，经常流连花丛之中的楚云尧眼睛一亮。
“你是谁？哪个院子中的？”楚云尧问道。
只见这美人儿抿嘴而笑，扭转身子将带来的食盒篮子打开。
楚云尧的眼神着了魔似的黏在她的身上，身材修长，身段风流袅娜，他忍不住想伸手摸她的蜂腰。
女子却适时地回身，将食盒中的翠玉豆糕小碟放在了楚云尧欲行不轨的手中。
楚云尧讪讪地笑道：“美人儿真贴心，知道我最爱吃这个。”
说罢笑着捏着豆糕一口口地吃掉，一边斜着眼睛望着女子笑。
女子羞涩地低下头去，面上似是染上了一层红霞，更显得娇媚可人，楚云尧不由得看直了眼。
这时外面守门的小厮隔着门问道：“大公子，可吃上糕点了？需要小的做什么吗？”
楚云尧烦他扰了这暧昧的气氛，便不耐烦道：“爷在这里好的很，你们滚远点！”
女子听后，笑盈盈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楚云尧，楚云尧连忙接过，顺带摸了一把她修长的手指，女子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楚云尧心情愉悦，将茶水一饮而尽，却因为喝得太快呛到，咳嗽不止。
那女子如同解语花般，贴近他用手温柔地帮他顺气。
楚云尧一阵激动，也管不了什么礼仪廉耻，一把揽过那女子的腰，捉着她的芊芊玉手，急促地说道：
“你到底是哪个房的？我找父亲讨了你去，看你的衣着只是个二等丫鬟，今后跟了爷，有你的好日子过。”
得逞的笑容绽放在女子的俏脸上，楚云尧看着这如花笑靥心里直痒痒，便贴嘴上去。
这女子却反手将楚云尧的胳膊拧到身后压到地上，猝不及防的巨痛让楚云尧大叫起来。
女子却早有准备，她用膝盖狠狠顶着楚云尧的腰，将袖中的一块破布拿出塞到了他口中，令他的疾呼只剩下“呜呜”的声音。
剩下的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楚云尧都在被暴打，痛呼不出声倒是其次。
这女子似乎是出自京兆府衙门般，打的地方极痛却有不见伤痕，满满的都是内伤。
最后，楚云尧软软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屋外却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是来了很多的人。
只听楚谦佑威严的声音响起：
“大公子怎么样了？”
外面的人回道：“大公子在里面静心思过，只是刚刚嫡小姐心疼大公子跪了半天，打发个侍女过来送糕点和茶水。”
“嗯，大小姐懂事，刚刚也来我这求情，我来看看这逆子有没有真心改过。”
顾子虔灵机一动，他将楚云尧口中的破布拿开，将自己的发髻散开揉乱，衣襟扯松，起身往外跑。
楚谦佑刚走到祠堂门口，却见祠堂大门由内打开，一个高挑的丫鬟捂着脸，在众目睽睽中呜呜哭着跑了出来，衣衫凌乱，发髻松散。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只愣愣地看着这女子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楚谦佑最先反应过来，他疾步走进祠堂，却见楚云尧也衣衫凌乱地趴在地上，他气血上涌，大步上前抓住楚云尧的衣襟，吼道：
“逆子！！竖子！！来啊，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小厮们领命，却不太敢下手，只拿着板子犹豫着上前。
楚云尧这时清醒过来，倒吸一口冷气，见楚谦佑暴怒到扭曲的脸出现在眼前，忙诉苦道：
“父亲有所不知，儿子受欺负了”
“好一个欺负！”楚谦佑一把夺过小厮手中的板子死命地往楚云尧身上砸去：
“相府出你这个孽子，定是前程尽毁，不如我今日把你打死！”
众人看楚谦佑急怒攻心，下手没有轻重，有人前来劝阻，又有人跑去禀报老太太，闹的是人仰马翻。
楚云尧刚要讨饶解释，腹中却是一阵绞痛，接着叽里咕噜的一阵，他连忙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向茅房跑去。
“还敢跑！”楚谦佑在他身后追着打，“今日便是圣上来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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