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胡同
怀山出示除妖府的玉佩和大理寺给的卷宗，守门人便放他们进去了。
入门的地方有些荒芜，穿过一个弯，轩敞华丽的屋子便出现在眼前了。
今日的云压得很低，远远瞧去，鳞鳞的屋瓦在疏密的林叶间半隐半现，在书院这种地方，连草木都是很有傲骨的。
京湖书院的副院首听闻除妖府的人来办案了，出来迎接，由下人开口道：“除妖府的诸位大人好，这是我们书院的副院首。”
怀山行了一礼，道：“副院首好，我们来此的目的，想必副院首也清楚了。”
“自然是清楚的。”副院首叹了口气，道：“想我一生熟读圣人之言，本是不信鬼神之谈的，但近日来，书院的学子们都似中邪了一般，每日消沉，无心课业，着实让我烦忧啊。”
怀山问道：“不知这种现象，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副院首道：“半月前开始的。”
怀山道：“除了卷宗上所描述的，副院首还知道更多的细节吗？”
副院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几位先去前厅等候，我让人去请几位学子过来，府令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吧。”
怀山道：“好。”
一行人走进了前厅坐下，替死鬼问道：“府令，要我现在便拿出妖气针指一指吗？”
“先等等，不着急。”怀山道，“等我们与学子谈完话了，再用也不迟。”
美死鬼咯咯笑道：“不需要谈话，等他们一进来，只要我看到他们的模样，便可以断定，他们是不是被狐媚缠身了。”
怀山道：“嗯，你可以仔细瞧瞧，但谈话还是不能少。”
美死鬼柔柔地横了怀山一眼，嗔怪道：“府令，你是信不过我吗？”
怀山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下意识地看向了朗俟。
朗俟笑着拍了下他的头，然后淡淡地看了美死鬼一眼，只一眼，美死鬼便觉得如芒在背，连忙喝了口茶，不敢再捉弄怀山了。
怀山却心道：“为何哥哥看了美人儿一眼，美人儿便不与我说话了，也不看我了，难道美人儿喜欢哥哥？所以害羞了？……美人儿这么美，哥哥不会也心悦美人儿吧。若、若他们两人情投意合，我该怎么办呢？不对，他们情投意合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顶多他们成亲的时候，我备份厚礼差人送过去就是了。诶，我为什么不亲自过去呢？好奇怪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正当怀山胡思乱想之时，副院首带着三位学子，也来到了前厅，副院首坐在了主位上，其余学子寻了个位置坐下。
怀山停止了胡乱猜想，抬头一瞧，果然，这三位学子皆面焦如枯草，眼珠犯浑，嘴唇蜡黄，毫无生气。
“在下是除妖府的府令，不知如何称呼三位？”
“在下姓刘。”“在下姓黄。”“在下姓吴。”
怀山问道：“刘生，你的气色为何如此之差？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生道：“在下的爷爷前几日去了，在下悲痛过度，故而憔悴如斯。”
“节哀顺变。”怀山默了默，又看向了黄生。
黄生咳了几声，道：“在下近日生病了，所以脸色不太好，见谅、见谅。”
怀山盯了他一会，道：“专心课业之余，黄生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啊。吴生，你又是因何？”
吴生道：“近日家中弟弟染上了赌瘾，日日流连赌坊，气得我不轻，因此事郁结于心，故茶饭不思。”
怀山扫了眼三人，每个人都有很明确的理由，亲人逝去、身体抱恙、弟弟不成器，所以才如此憔悴，无心课业。但仔细想来，又觉得很是蹊跷，诺大的书院，不可能每个人都因为这样的理由，突然就无心学习了，近日哪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情？这三人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自以为是真的？
他偏过头，问：“副院首，请问其他学子无心学业，也都有各自的理由吗？”
副院首道：“理由大同小异，与这三位学子的都差不多。”
如此看来，这件事当真古怪。
怀山看向美死鬼，美死鬼接收到信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很是肯定。
既然这三人说的都不是真话，再问下去，接下来就只能逼他们说出真话，但副院首在此，怀山也不好咄咄逼人，再问下去已经没有必要。怀山对副院首道：“副院首，您和学子们都回去休息吧，我们想在书院里走一走，给我们一点时间，定能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副院首便带着三位学子离开了，他们甫一离开，美死鬼便道：“他们脸上就写着四个字——纵欲过度，府令，我敢肯定，他们这副模样，定是被狐媚妖怪吸了精气。”
怀山道：“替大哥，用妖气针吧。”
替死鬼从怀里取出妖气针，轻轻拨了拨，它便开始转动了。妖气针悠悠转了几圈，最后指向了书院的东北方向。
“东北处是什么地方？”八卦鬼疑问道。
怀山是这里唯一地道的京城人士，京城分布他烂熟于心，他站起身，道：“京湖书院的东北方，有一胡同，传闻是夜里鬼魂聚集的地方，常有人听闻那处众鬼啼哭，故被称作鬼胡同。”
“鬼胡同？”贪死鬼惊道，“那不就是我们鬼……”
朗俟屈指一弹，贪死鬼便急急停住了话语，放声大咳。
怀山疑道：“谭公子，你刚刚说……”
美死鬼风情万种地走上前，替贪死鬼拍了拍后背，道：“谭公子的意思是，那是他们男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地方。”
贪死鬼呛咳止住，恹恹地点头，道：“对，对，美人儿说得对。”
怀山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今夜便夜探鬼胡同。”
战死鬼问：“为何要夜探？”
鬼胡同的传说已有上百年，传闻传久了，恐怖便在唾沫和夸张中被剥掉一层，而神秘的名气反而让这个地方精彩不断，时而有人夜里去鬼胡同探险。久而久之，鬼胡同已经不单单指那一条巷子了，这里陆续开了十数家店铺，只有在夜里才会开门，活人气与鬼故事唇齿相依，鬼胡同热闹得诡秘。
听完怀山的解释后，战死鬼这个早已脱离时代潮流的鬼，总算跟上了几步。
怀山道：“诸位先回除妖府稍作休息，等天一黑，我们就行动。”
说罢，他对朗俟道：“哥哥，我想在书院里走一走，你陪我去吗？”
朗俟道：“好。”
八卦鬼看着府令和鬼王的背影，啧啧道：“叫我们回去休息，看似为我们好，其实真实意图是为了让我们滚远点，不要打搅他们。”
战死鬼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八卦鬼道：“战兄啊，你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都太天真啦。”
贪死鬼后知后觉，道：“你们刚刚怎么都不拦住我，幸好鬼王及时堵住了我的嘴，不然我就要说出不该说的话了。”
“只要在人界一天，你就要时刻把自己当成活人。”替死鬼道，“这回也算是长了教训，下回你说话记得三思。”
八卦鬼道：“奇了怪了，鬼胡同是我们众鬼唯一能在人界出入的地方，怎么就有狐媚作祟呢？”
鬼胡同连接人界和鬼界，他们这六只鬼是得了朗俟的法力，才能一直在人界逗留，其余的鬼在人界皆不能久待，从鬼胡同出来之后，半柱香后便会被遣回鬼界。
美死鬼道：“老八啊，你这话说得好笑，怎么？人间只许你鬼横行，不许他妖作孽？这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鬼怪鬼怪，跟人比起来，我们与妖怪更像是同类。”愁死鬼道，“若不是鬼王要我们帮府令，人间的事，我是不想插手的啦。”
他们把书院前厅当成了自己的家，肆意讨论的时候，怀山带着朗俟走到了书院的朗读亭处。
只见一些学子们在朗读亭下，或站或坐，手上皆拿着一本书，在摇头晃脑地诵读。
怀山艳羡道：“真好。”
朗俟知晓他的事，知道他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去书院读过书，都是请先生到府上教授诗书，这句“羡慕”，估摸是羡慕别人有同窗之谊，朗朗氛围。
“你十七岁便当了探花郎，这里多的是艳羡你的。”朗俟道，“欲除烦恼先忘我，各有因缘莫羡人。【1】”
怀山心里一动，问：“哥哥，你可曾羡慕过什么？”
“羡慕过。”朗俟低声道，“羡慕那些生在太平盛世的人。”
怀山歪了歪头，疑惑道：“现在不就是太平盛世吗？”
没有灾荒、没有战乱，文帝仁厚，海晏河清。不能说每个人都能穿金戴玉，但大灵百姓基本都能吃饱穿暖，比起乱世灾年，已经是很好了。
朗俟笑了笑，道：“以前做梦，梦到自己生活在兵荒马乱的朝代，醒来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山儿，现在很太平，现在很好。”
怀山道：“哥哥。”
“嗯？”
“我希望大灵一直太平，你不要再做噩梦了。”
朗俟看了怀山一会，道：“好，一直太平，以后都不会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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