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陈言风走进校门，径直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方遥紧紧跟在他身后。
校道上经过的学生，每一双眼睛都有意无意地看了过来。
这种场面方遥不是没经历过。
第一次跟陈言风并肩走进校门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成为了全校的焦点，尤其是女生们，那时候全都投来了或艳羡或妒忌的目光。
而现在。
这些女生们看陈言风的目光，变得嫌弃而防备。
听信谣言之后，在她们心里，一个校园风云人物，已经跌落神坛成为了偷女生内衣的贼。
这种廉价的仰慕，实在让人觉得可笑。
“别跟着我。”陈言风声音传来，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力气。
他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受伤了，我陪你去校医室。”方遥轻声说。
“不用。”他说。
今天早上那件事情发生，直到现在，方遥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她眼睛对上他的视线，看到他眼底一片灰色，心突然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很疼。
“陈言风，我相信你。”
方遥看着他说。
陈言风内心一暖，眼圈有些发红。
这是他今天听到的第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
我相信你。
“嗯，我知道。”他顿了顿才回答，声音有些许难以察觉的哽咽。
“我知道你知道，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
方遥看着他说，眼神坚定，“这件事情会解决的，我想过了，我们……”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陈言风打断了她，“你回教室去，别跟着我。”
陈言风转身继续往前走。
方遥跟上他，继续说着，“没关系，这件事我们商量过……”
“我说了，你别管，听不见吗！”陈言风转过身来，低声吼了一句。
方遥被他这一声吼得愣在原地。
午休的铃声响起，校道的学生们纷纷加快脚步赶往教室，但同时也恋恋不舍地投来八卦的目光，恨不得能将耳朵贴过来，能多听一会儿是一会儿。
陈言风压着声音，对她说，“你们谁都别管，离我远一点。”
方遥低了低头，内心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和苦涩。
“又是这一句，又是叫我别管。”
她抬起头看着他，“陈言风，为什么你每次有事的时候都要推开我？”
“说好一起分享一起承担，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保护我？还是你觉得，我根本无关紧要，你的事情通通都不用我管？！”
陈言风沉默几秒后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方遥委屈说道。
“因为我害怕！”陈言风声音提高了一些。
“方遥，去画画，去学习！这些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陪我站在这里，承受那些恶意的话语和眼光！”
方遥看着他，“我不在意！”
“我在意！”
校道已经空荡荡没人，陈言风直接吼了出来。
“我不想你沾染我身上的泥！不想你跟我身边的这些烂人、破事扯上关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天偏偏挑中了我，将所有的这些破事都砸到我头上！每次在我觉得这个世界开始对我好一些的时候，就总会有坏事出现！六年了，这样一团烂泥的生活我他妈过了六年了，我无所谓了，我什么都能扛，但我知道，就我一个承受这些就好了，就我一个就够了！”
陈言风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就我一个就够了，绝对不能拖累你。
方遥眼泛泪光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这里的烂人烂事她也听过见过不少。
他对这些人和事的厌恶和无力，她感同身受。
看着这样愤怒又痛苦的他，她心里喘不过气地疼。
“所以，听我的，别管了。”陈言风情绪冷静了一些，开口对她说。
方遥看着他，轻声开口，“陈言风，你总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很容易受伤，你觉得我应该是个被你护在身后的小姑娘。”
“可是，”她向前一步，眼底尽是温柔，“我可以走到你身边，跟你并肩面对一切的，你明不明白？”
她说，“所以我不管，无论你怎么赶，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陈言风看着她，狂躁的内心有了些许柔软。
我都明白，可是我舍不得。
舍不得你去承受那些
陈言风视线转向了别处，没有再说话。
这时，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走了过来。
是陈言风妈妈。
“你先回教室吧。”陈言风对方遥说。
方遥虽然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她感觉这时候他们母子俩需要些空间。
“我待会再找你。”
她说完之后就离开了。
陈言风站在原地，看着老妈从远处走来。
她腰背挺得板直，脸上表情看起来也非常淡定，完全不像一个因为孩子闯了祸，来学校听教训的家长。
老妈走过来，淡漠地扫了他一眼，“饿了，吃点东西去？”
“嗯。”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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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风带着老妈去了胖子的店里。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他和老妈坐在了靠窗的一个位置。
“阿姨，吃点什么？”胖子上来招呼。
“平时他在你这儿爱吃什么，也给我来一份吧。”
“好嘞。”胖子转身进了厨房。
陈言风坐着没说话，背靠在椅子上，眼神放空。
老妈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今天好像是我第一次去你的学校。”
陈言风回过神来，“嗯，是。”
“刚刚你们那个主任，姓”
“张。”陈言风接了一句。
“噢对，张主任，”老妈拿起水喝了一口。
“正经兮兮地跟我说，这件事情很严峻，关乎学校的教育声誉，学校肯定要做处罚，但还没决定好怎么罚，家长必须要配合教育，将孩子引入征途罗里吧嗦说了这么一大堆的，听得我头疼。”
“然后呢？”陈言风问。
“然后我就跟他吵了一架。”老妈说。
这倒让陈言风感到惊讶。
但仔细想想，跟儿子的老师吵架这件事情，放在他老妈身上又好像很合理又正常。
“我生的儿子，我了解，再怎么混蛋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老妈看着他，语气少有地认真。
“他们说他们的，我相信我儿子。”
陈言风看着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对这件事，老妈要么跟以前一样爱理不理，要么不清不楚地就相信了学校的话，狠狠地骂他一顿。
他的确没有想到老妈连问都不问，就选择相信他。
一向不靠谱的人，认真起来，倒是挺有冲击力。
陈言风偏过头看向窗外，不想让老妈看见眼睛滑下的一滴眼泪。
胖子从厨房走了出来，端了两碗海鲜面放在他们桌上。
“本店招牌，阿姨，您尝尝。”胖子笑着说。
“好。”老妈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口面吃了起来。
陈言风依旧看着窗外。
对面的铺子门口陆陆续续围了两帮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双方从大声喊话逐渐变成激烈争吵，其中一方的一个人抓起地上的塑料凳子砸了过去，瞬间就演变成抄家伙打架了，整条街上开始骚动，有人来回逃跑追逐。
“估计又是抢生意或者要账的，这几天都不消停。”胖子解释了一句，走到门口将店门关了起来，以免被外面的大动作波及。
陈言风和老妈就坐在店内，隔着一扇玻璃，看着这个荒诞的场面。
感觉离得很近，又感觉离得很远。
就像他们母子俩在这儿待的这几年，人在这儿，心却好像难以融入。
“咱们在这儿五年了吧，”老妈突然开口，眼睛还是看着窗外。
“六年了。”陈言风回答。
老妈一脸感慨地说，“这破地方，我从小就不喜欢，嫁给你爸的时候，觉得终于脱离了，没想到后来又带着你们兄弟俩回来待了这么多年。”
“现在小雨离开了，外婆也不在了，剩下咱俩，在这儿待着一天比一天难受。”
她回过头，眼睛看着陈言风。
“儿子，咱们走吧，离开这儿。”
陈言风一脸错愕，“去哪儿？”
他感觉到老妈今天格外认真，她的每句话都不像之前那样只是随口说说或者只为了发泄。
老妈放下筷子，“你蒋叔叔，就是上次你踢了一脚那个，我们打算领证，然后一起去他老家生活，他老家在云南洱海边，我们就在那儿做个小生意，忘记以前的糟心事儿，重新开始。”
陈言风愣住了没出声。
老妈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本来打算过段时间再跟你说，但是现在你出了学校这档子事，就直接说了。”
“那个什么教导主任，说你很有可能会被退学，就算学校不开除，你在这儿也很难待下去。虽然说没做亏心事，不能就这么服输，但谣言呐，能淹死人，你跟这儿的人根本解释不明白，妈妈经历过，不想再让你经历一遍。”
陈言风看着她，脑子有点乱。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但这儿却有他无法割舍的人和事，以前是老妈和小雨。
现在是方遥。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因为放不下老妈和弟弟，只能困在这个地方无法逃离。
答应方遥一起努力，也只是为了鼓励和陪伴她，走一步算一步，尽量能陪她走得久一些。
但现在，他却是先要离开的那一个。
而且好像，不得不离开。
学校要开除他，谣言会淹没他，吴超他们也不会放过他，与他有关的人通通都会受到牵连。
好像，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老妈一脸认真看着他说，“到了云南那边，给你找个学校继续读书。”
“儿子，”老妈声音有些哽咽，眼泪滑过脸颊，“这些年妈对不起你，我们离开这儿，重新过我们的日子吧。”
“好好想想吧，妈先回去了。”
她说完之后，站起身，伸手轻轻摸了摸陈言风的头，然后就离开了。
陈言风呆坐着，双眼看着窗外，内心无力、又憋屈。
从小到大，他总是很努力地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好像每一次都会事与愿违。
他想离开的时候，身上的束缚和枷锁缠着他无法逃离。
他想留下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在赶他离开。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命运？
没有一点道理可讲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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