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门外窗台下的陈言风，拳头紧握。
听着父母这些恩怨情仇，他的脑子凌乱得快要爆炸。
两个不爱的人翻着旧账计算过往，他日夜期盼出现的父亲，只是为了来带走其中一个孩子的。
陈言风觉得真他妈荒唐，也真他妈心寒。
他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来冲出了院子，速度很快。
徐望坐在榕树下，抬头一看，赶紧跟了上去。
陈言风用力地一直往前跑着。
春末微凉的晚风扑向他，他却只能感受到压抑在身体里的一股熊熊的怒火，快要将他燃烧殆尽。
直到他被街角拐弯处的一块破石头绊倒，才停了下来，整个人摔倒在地还翻滚了一圈。
徐望气喘吁吁跟了上来，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开口问，“你好好地跑什么啊！？”
陈言风坐在地上，低着头没说话。
夜色黑暗，徐望看不清他的表情，被他这一连串的操作整懵了。
“到底怎么了啊！”徐望看着地上的他，非常着急，“你妈不让你爸把你带走？你不愿意跟你爸走？还是你”
话还没说完，陈言风突然爬起身猛地将他推了一把。
徐望措手不及地往后踉跄了几下，差点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靠！你个傻逼能不能滚啊，别跟着我！”陈言风对着他大吼，“就你能是吧，你什么都能猜到是吧！”
陈言风指着他，歇斯底里地怒吼。
“我告诉你，你他妈猜错了！人家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选择我，在五年前抛弃过我一次，五年后的今天，他只要小雨，我他妈还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徐望怔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陈言风愤怒地喘着气，眼里有猩红的血丝，紧紧捏着的拳头上有暴起的青筋。
徐望甚至感觉站在面前的，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几十公斤的巨型炸药包。
这时候，伶牙俐齿的他也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语。
他实在没想到，陈爸爸这次回来，居然又一次选择抛弃陈言风。
他想了想，突然握紧拳头，对准陈言风的脸一拳抡了过去。
果然，不到一秒钟，陈言风的拳头就砸到了他脸上。
徐望咬咬牙，干脆直接朝他扑了过去，“靠！他妈的，来呀！！！”
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陈言风抓住徐望的衣领，朝着鼻梁就是一拳。
徐望鼻子一阵痛苦的酸痛袭来，感觉鼻血将要喷涌而出，他一只手掐住陈言风的脖子，另一只手照准他脸上挥去，却被陈言风闪了一下躲开了，重心不稳，还被带着摔倒在地。
战况激烈，两个人谁也不服输地往对方身上抡着拳头。
打架的中途一直能听见陈言风的怒吼，一边打着别人一边骂着自己。
“靠！人家早就想定主意不要你了，傻逼！”
“还崇拜他，相信他，全他妈破灭了！”
“陈言风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徐望也歇斯底里地不断大喊。
“都他妈是傻逼！”
“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靠！老子豁出去了，来啊！陪你打！”
“”
远处黑暗中站着的少男少女，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眼看着架打得越来越激烈，方遥内心止不住地着急和担心。
“要不要去劝一下？”她忍不住开口问。
“不用，”一旁的李嘉说，“徐望这是故意让他发泄出来。”
“11点40分，”方遥看了一眼手表，叹了口气。
“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还没过完呢……”
她看着远处拼命扭打的少年，言语间满是心疼。
俩人正打得热闹的时候，旁边有栋居民楼亮起了灯，骂声传来，“大晚上吃饱了撑的，打什么打，滚别的地儿打去！”
骂完之后灯又灭了。
两个人这才冷静下来，同时停了手。
这场激烈的架大概持续了十分钟。
住手之后，两个人躺在地上不动，费劲地喘着气，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
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
徐望扭过头，看见陈言风侧躺着将身体蜷缩起来，双手捂住脸，整个人哭到微微发抖。
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放肆的发泄般的痛哭。
旁边居民楼的灯再次亮起，但无人说话，隔了几秒之后，又无声地重新灭掉。
徐望听着哭声，内心堵得慌，只能沉默地陪着陈言风。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在操场对小伙伴们说的一句话
青春就应该这么酷
徐望捂着眼睛叹了口气。
青春，不仅很酷，还很他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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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言风觉得很可笑。
自从搬到北沙镇之后，他家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热闹过。
消失好几年的父亲陈彬突然出现，还直接在镇上找了个宾馆住下了。
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往陈言风家跑几趟，姿态极其卑微。
无论老妈的话怎么难听，用扫把还是拖把赶他，陈彬都照单全收，绝不反抗。
倒是真的说到做到，不逼你，只求你。
徐望爸爸也特地抽空来了一趟北沙镇，看着自己儿子和陈言风互相将对方打得伤痕累累，生气地将他们俩教训了一顿。
然后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劝和。
吵闹的父母，语重心长的长辈，看热闹的邻居……
陈言风的脑子紧绷得都快炸了。
在老妈第n次拿起扫把准备单方面跟陈彬干架的时候，陈言风直接摔门而出了。
再不走，他可能又得找人打一架才舒爽。
他直接跑到胖子家里，将自己藏了起来，谁敢来惹他就直接将胖子家得那条土狗放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
徐望因为已经离家好几天，她妈在家都要气死了，而且还得回去上学，只能乖乖跟着他爸爸回m市。
临走前特地来找了一趟方遥，将陈言风家里的事情大略说了一下。
“我猜你会想知道这些的，”徐望对方遥说。
“陈言风是肯定不会跟你讲这些的，他总是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给你。”
方遥默然。
确实是这样，陈言风好像从来都不愿意让自己靠近他的那些伤痛。
他一直鼓励她，保护她，给她的是颜料、糖果以及快乐的自己。
其他那些无奈和绝望，他习惯了自己扛。
徐望叹了口气，“世界上的父母真奇怪，我家永远把我当三岁小孩，管得事无巨细喘不过气，而陈言风家里，好像所有人习惯了将他当作大人，认为他可以承受和体谅一切。”
方遥也叹了口气，“他不过刚满十八岁。”
徐望点点头，“是啊，十八岁的少年，满怀期望地去相信，然后被毫不犹豫地放弃，想想就很痛。”
“他还有我们，”方遥看着徐望说，“还有我，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他，我也会在他身边。”
他保护我，我也可以保护他。
她会将自己世界里的彩色颜料、糖果、快乐、希望……通通分享给他。
徐望走后的这几天。
方遥每天下午都会跑去胖子家找陈言风。
但每次敲门，都是无人应答。
方遥也不在意，她就坐在胖子家门前的小木凳上，从书包里掏出彩笔和画本，安静坐着画画。
画好之后就小心翼翼地用旧报纸包好，将这幅画和一颗糖，从木门底下的缝隙塞进院里。
画的内容也没有特定，第一天画的是学校春季校运会的盛况，陈言风本来应该参加的……
第二天画的是方遥在路边遇到的一只小狗……
第三天画的是海边的落日夕阳……
……
在陈言风收到方遥的第五张画的时候。
也就是他窝在胖子家五天之后，他接到了老妈打来的电话。
老妈告诉陈言风，她已经同意了小雨跟陈彬走……
陈言风捏着电话沉默了很久，一句话没说。
老妈应该是调整好了情绪才给他打电话的，电话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非常平静。
陈言风不知道陈彬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老妈答应这件事。
可是他不想去管了，他没有力气去管了。
他的意见、他的反抗，在他们眼里看来都毫无意义。
就像当年被抛下，让他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磨难，也没有人考虑过他。
第二天一大早。
陈彬就带着小雨来胖子家，跟陈言风告别。
对小孩子来说，玩具和糖果的快乐，远远大于分离的伤心。
小雨捧着手里的新玩具车，笑容灿烂地站在门口等哥哥。
陈言风神情憔悴地从屋内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哥哥！”小雨心情很好，一只手还拉着陈彬的衣角，似乎感情培养得还不错。
他走到小雨面前蹲下，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小雨爱吃的糖和一张纸条。
陈言风拿起纸条在弟弟眼前晃了晃，“想哥哥的话，给哥哥打电话。”
“好！”小雨爽快应着，“爸爸说很快就能见到妈妈和哥哥了，不过我还是会给哥哥打电话的！”
陈言风对他笑笑不说话。
随后摸了摸小雨的头，“先上车吧。”
小雨也伸手摸了摸哥哥的脸，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转身爬上了车。
陈言风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弟弟，直到车门关上，他才站起来。
“你就是这样跟小雨说的？”陈言风声音冷淡。
“噢既然要走，不如让他开开心心地离开，”陈彬看着他说，“而且我确实会经常带他回来看你们的。”
陈言风没有接话，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风，你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没办法一下子将你们两个都接走，不过，爸爸会想办法的，你再给我点时间”
“你是打算骗我妈吗？”陈言风问他。
“啊？什么？”陈彬愣了一下。
“说好了只带走一个，现在又对我说这些话，”陈言风冷笑了一声，“看来承诺这两个字，在你眼里真的一分钱都不值。”
“我只是”
陈言风没再搭理他，转身快步走进了院里。
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六年来，老妈忙着喝酒谈恋爱，对这个小儿子几乎不怎么管，小雨一直是外婆和陈言风照顾的，虽然幼小不懂事的弟弟多次让陈言风崩溃，可他也是自己在这几年中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
爱哭鬼，跟屁虫，睡觉流口水，爱扒着他睡觉，喜欢吃糖又怕牙疼
一幕幕在陈言风眼前展开
外婆去世了，小雨也离开了。
是不是他爱的人，最后都会离开他。
虽然已经经历过很多次的生离死别，但每次分离的疼痛，还是那么地清晰具体。
陈言风蹲了下来，肩膀抖动，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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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
陈言风推开了家里的门。
一股酒味儿扑面而来。
屋内一片黑暗，老妈在沙发上半躺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玻璃啤酒瓶。
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妈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她说话含糊，但离彻底醉倒还有一段距离。
“吃东西了吗？”陈言风问她。
老妈用手肘撑着挪了挪身体，没有回话。
陈言风轻叹了口气，他转身进了厨房，拿起锅到水龙头处接了点水，架在煤气灶上开始煮水。
接着又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包方便面，然后呆站着等水沸腾。
屋子里很安静。
突然传来几声丁零当啷的声音。
啤酒瓶倒了。
老妈站在厨房门口，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拎着啤酒瓶。
“其实你不如跟你爸一起走吧，我没意见，全都走了才好”
陈言风还是盯着那锅水，沉默着。
“你看小雨，跟着他就能吃好喝好读好学校了，不用留在这个破地方”
水沸腾了，陈言风将面扔了进去。
老妈见他不搭话，看了他几眼，又歪歪扭扭地走回了沙发上坐着喝酒。
没过几分钟，陈言风端着一碗面和筷子走了出来，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
“吃吧。”陈言风语气很平静。
老妈瞪了他一眼，用脚踢了一下茶几，那碗面险些掉到地上去。
“你走吧！”老妈恼怒大喊，“在这儿干什么，这几年吃苦还没吃够吗！！”
“别管我了，你能管到什么时候！你想留在这个破地方一辈子是不是！”
陈言风盯着她看，没有说话。
老妈突然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张照片，是她年轻时候和外婆的合照。
“我这样的妈，不配有你这样的儿子，”老妈手指戳着相框，“连我自己的妈，都不爱我！”
陈言风叹了口气。
开始胡言乱语了，看来是已经醉了。
他走过去，想从老妈手上拿过照片。
“你知道你爸为什么这么厌恶我吗？”老妈看着他说。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妈，你外婆，在我跟你爸结婚的时候瞒着我要了一大笔彩礼钱，之后又一直不断地问你爸要钱，你爸虽然不说可是内心早就厌恶我了。”
陈言风有些惊讶，皱着眉头看她。
“我哭着喊着说你爸欠我，我又何尝不是欠了他，真他妈孽缘啊。”老妈又哭又笑地说。
陈言风不相信，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外婆在他心里，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老妈看着手里的照片，“她这个人，一辈子都重男轻女，生不出儿子就当女儿是颗摇钱树。”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对你们两个不算差，傻孩子，这么些年，你以为她没少以你们两个为要挟去诓你爷爷奶奶的钱吗？”
陈言风愣住了，非常震惊。
他是不相信的，但是脑子里又不禁回忆起很多事情。
外婆确实一直以来对老妈没有好脸色，吵架更是家常便饭。
时不时教着小雨给爷爷奶奶打电话，说就算父母离婚了也要孝顺老人。
一个年近七十没有经济来源的老人家，平时花钱大方得很。
陈言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浓重的失望感和孤独感将他包围。
他到底还能相信谁
老妈将照片扔回了柜子里，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是我今天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背地里这么对我。”
“可笑吧。”她声音哽咽着，脸上似笑非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的母亲、丈夫都不爱我。”
“可能真的是我不配，所以，小风”老妈抬头看着他，眼里噙满泪水。
“这个家就是个泥潭，你别在这儿趟了，离开这儿吧。”
陈言风看着瑟缩在地上抽泣的母亲。
根本没做错什么但是却吃了半辈子苦，可怜又可恨地不断去寻求和证明自己可以被爱。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来。
“当年你没有抛弃我，现在我也不会抛弃你。”陈言风说。
老妈心头触动，抬头看他，眼眶盈满泪水。
“就算在泥潭里，日子还是要过，但是你想想清楚该怎么过。”
陈言风伸手去牵她，“妈，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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