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清晨，阳光淡淡。
方遥战战兢兢一整晚，几乎没怎么睡。
她很早就醒了，决定早点去学校，人多的地方让她有安全感。
出门的时候，她还特别小心留意着周围，确认没有赵三强的身影，她这才安心了一些。
她也怀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想多了。
但怎么样都好，她收拾了衣服，决定这两天要去刘佳佳家里借宿。
过两天，爸爸外出回来之后，就好了。
陈言风今天起了个大早，发现老妈已经不在家了。
能让她起这么早的，不是钱就是男人。
陈言风也已经习以为常，只要她不抽风，他也懒得管她。
他走进房间，将读幼儿园的弟弟陈言雨从床上薅了起来，给他穿衣服。
小雨还没完全醒，揉了一把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地把手伸进哥哥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然后灿烂一笑“哥哥，糖，嘻嘻……”
陈言风也笑了，捏了一下他的小胖脸，“一大早吃糖，会变成没牙爷爷。”
被哥哥这么一吓，小雨立刻清醒了过来，“我不要做没牙爷爷！我留着放学再吃！”。
然后乖乖将糖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小雨今年还不到六岁，当年他们家搬来北沙镇的时候，他还不到一岁，老妈没心思管他，这个小不点就靠着外婆和哥哥拉扯长大。
两年前外婆去世之后，陈言风这个哥哥就成了小雨最大的依靠。
就连幼儿园老师都知道，有什么事直接找陈言风比找他妈靠谱多了。
陈言风将小雨送到幼儿园之后，才慢悠悠地走去自己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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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班主任钱大妈在放学之后堵住了陈言风，苦口婆心教育了两个小时。
大概内容是让他不要再逃课，不要再打架，回头是岸，不要误入歧途。
把陈言风的脑瓜子念叨得嗡嗡作响。
但说实在的，钱大妈是陈言风转学来到北沙镇之后，唯一一个真心关心的班主任。
平时对他很宽容，也很负责任。
所以陈言风决定给她点面子，今天乖乖待在学校上一天课。
心不到，人也要到。
课堂上钱大妈絮絮叨叨地讲着文言文，尽管整个课堂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听她讲课，她声音还是非常自信又高亢。
陈言风打起精神，认真听了几节课。
本来感觉也还可以，但上了一节数学课之后，他就彻底败下阵来了。
撑不下去了。
陈言风觉得自己心意也已经尽到了，于是又趴下睡觉了。
也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考试是他生命里很重要很有成就感的事，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理所当然。
就算在学校遇到什么难题，万能的爸爸也可以帮他解决。
但现在，他的身边已经没有爸爸了。
生活的难题太多了，他做不过来，过完一天是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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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一天，终于等到放学。
早上答应了小雨带他去吃面，于是陈言风先绕去幼儿园接了小雨，然后兄弟俩再一起去了商业街。
陈言风的自行车停在了“刘记面铺”的门口。
小雨跳下车，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店里，喊了一声“胖子哥哥！”
“哎！小雨来啦”胖子本能地应了一句。
他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旁边悠闲地翻着杂志。
胖子本名叫刘高飞，是陈言风在北沙镇唯一的朋友。
他年龄比陈言风还大两岁，只不过晚了两年读书，初中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正好在一个班。
两个人一起打过的架，比一起吃过的饭还多。
他个头跟陈言风差不多，身材比较壮，小时候出过一场车祸，右脚落了点残疾，不过不严重，不细看的话基本看不出来。
胖子正跟小雨说话的时候，陈言风悄摸走到他身旁。
迅速地一把将杂志抢了过来，“又偷懒！”
“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忙到刚刚坐下来。”胖子骂了他一句。
陈言风走到最里面靠窗的位置，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他最习惯的位置。
胖子开了两瓶汽水放到桌上。
他今天穿了一条中短裤，腰间围了条红格子围裙，将膝盖都遮住了。
看起来就像穿了条苏格兰风格的红裙子
陈言风扫了他一眼，“能不能别用短裤搭围裙，娘里娘气的。”
“不会说话就闭嘴！”胖子没好气地说。
然后又切换温柔模式看着小雨，“还是吃面？今天我爸不在，能给你们多放俩虾。”
“好耶！”小雨开心得举起了手。
胖子也笑着跟小雨击了个掌。
“你爸怎么啦？”陈言风翻着刚刚从胖子手里想来的杂志，随口问了一句。
“身体不舒服，让他在家休息了。”胖子转身走向厨房。
“你爸这老是不舒服……”陈言风皱了皱眉，“你们家这店干不干净啊？别搞出点什么病……”
“我去你的！我爸是腰疼，腰疼！”厨房传来胖子的怒吼声。
陈言风笑了笑，将桌上的一瓶汽水开了，递给小雨。
过了一会儿，胖子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碗面出来。
面上堆着满满当当的鱼丸和虾。
小雨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会儿没什么客人，胖子干脆也坐下来看着他俩吃。
“真的不去学校了？陈言风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面。
“不去了，”胖子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去一破技校，学烹饪，还不如跟我爸学。”
“倒也是。”陈言风说。
“可不是嘛，我又不像您，靠吃老本都能考上高中。”胖子说。
“别酸了，要追上我，你可能得重新投胎。”陈言风丝毫不谦虚。
“不要脸，”胖子翻了个白眼，“你也就这么点老本了，还指望你能考上大学啊。”
“那也比你厉害，初中生。”陈言风挑了挑眉，故意气他。
胖子看着他一脸欠揍的样子，差点一杯水泼他脸上去。
“吃面小心点，我在里面下了毒，毒死你丫的！”
陈言风看着胖子生气的表情，乐出了声。
小雨没管他们俩，抱着碗吃得很香，出了一脑门的汗。
陈言风抽了张纸巾，正要给他擦汗。
抬眼之间，瞥见对面街道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定睛一看，是方遥。
方遥站在街上，双手抓着书包带子，神情看起来紧张不安。
她本来打算今天要去刘佳佳家里借宿。
但没想到，刘佳佳今天临时请假了。
方遥问了班主任，才知道原来是她外婆住院了，全家人都去了隔壁镇探望。
这样的情况，也不能再去打扰人家了。
今天一天，方遥都忧心忡忡。
放学之后，她去车棚拿自行车，发现车胎居然漏气了。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
内心那种不好的直觉又涌上心头。
方遥只能抓紧时间走路回家。
一路上，她一直绷着神经不敢放松，细心留意着周围。
果然，离开学校没多久，赵三强又出现了。
开始一路跟在她身后。
见到他那个猥琐身影的那一刻，恐惧瞬间将方遥笼罩。
她极力压制自己的害怕，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慌忙中拐进了最热闹的商业街，她通过停着的路边摩托车的倒后镜看到，赵三强越跟越近，就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巷子口。
方遥站在路边，浑身僵硬……
从小在北沙镇长大，小地方的一些愚昧阴暗的事情也听大人说过不少。
但当这样的事情降临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那种无助的绝望。
连学校里的混混她都招架不住，何况像赵三强这样的地痞流氓。
父母也都不在身边，她到底该怎么办
“姐姐！”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
方遥抬眼一看，有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小男孩在她面前站着，昂着头大声喊她。
“你叫我？”方遥定了定神，问了他一句。
“不然这里还有别的姐姐吗？”小男孩认真地说，眼睛瞪得圆鼓鼓的。
“有有事吗？”方遥问。
小男孩没有答话，上前两步牵起方遥的手，拉着她往对面走去。
“哎？去哪儿？”方遥不明就里。
小男孩回过头说，“我哥哥找你呢。”
方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对面一家面铺里，慵懒的少年正坐在窗边。
他背靠在椅子上，抱手坐着，姿态散漫，眼睛一直看着她和这个小孩。
小男孩见方遥愣着不动，又开始使力气要将她拉走。
方遥看了一眼陈言风，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前有虎后有狼……
死就死吧。
犹豫间，她还是跟着小男孩走到了对面那家面店。
进到店里，小雨就将方遥拉到桌前，完成任务似的向陈言风邀功。
“呐，哥哥，你要的姐姐来了！”
陈言风被小雨的话惊了一下，眉毛微微抽动，但很快又恢复到了一脸冷静的模样。
他大概也没料到自家弟弟会这么说。
方遥也被这话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看向陈言风。
一旁憋着笑的胖子见状，赶紧抓小雨回座位继续吃面，然后开始打圆场。
“同学，坐啊，吃面吗？”
方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局促地站着。
陈言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胖子看着陈言风，一脸着急，这小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
方遥忍不住先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少年终于抬眼看她，眼眸深沉，缓缓开口。
“不是让我离你远点吗？”
“啊？”
方遥不太理解。
“不是让我离你远点吗，为什么还要跟着我？”陈言风说。
“”
方遥有些无语。
他这是在怀疑自己跟踪他吗，“我没有”
“都跟到这儿了，还想否认吗？”陈言风继续说，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我没有跟着你！”方遥说。
“那你刚才在对面干嘛？”陈言风问她，“还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
方遥被他说的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
本来自己遇上被人跟踪这种事，已经是孤立无援手足无措了，还要到这儿来受他的闲气。
瞧见店里面也没有别的人，方遥干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这条街又不是你家的，我爱在哪儿在哪儿，还有，我刚刚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是在跟踪你，而是我被别人跟踪了！”
全场沉默。
她说出来了。
陈言风微不可察地挑挑眉，套话成功。
他从刚刚就知道，方遥被人跟踪了。
起初他看到方遥站在对面，神情焦灼，就有些好奇，猜想她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
他观察了一会，发现方遥一直偷偷地留意着身后。
他就顺着目光仔细一看，发现她身后不远处的巷子口，有个躲躲闪闪的身影，紧紧盯着方遥。
陈言风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差点立刻就冲了出去，但冷静一想，还是不能这么冲动。
跟地痞流氓撕破了脸，他们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
陈言风看了看身旁哼哧哼哧吃着面的弟弟，心里有了主意。
他说方遥跟着他，是故意激方遥将事情说出来。
了解事情原委，才能想办法帮她。
胖子也看出了陈言风的把戏，他赶紧给方遥拉了把椅子。
“同学你先坐下，慢慢说，你说有人跟踪你，谁啊？”
方遥委屈到眼睛红红，已经快要哭出来。
她坐了下来，带着哭腔回答，“赵三强。”
“什么？！……这烂人真的是不干好事啊！”胖子气愤地说。
陈言风皱着眉，问胖子，“这人什么路数？”
胖子说，“这人是北沙镇着名老流氓，专干坏事，坐过好几次牢，名声都臭大街了。”
陈言风内心揪了一下，皱着眉头没说话。
听了胖子说的话，方遥内心更加崩溃，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昨天放学开始，他就一直跟着我了……”
一旁的小雨正在吃面，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但他看到方遥流了眼泪，一下子着急起来。
想起平时自己哭的时候，哥哥总是会安慰他“小雨别哭，有哥哥在，哥哥保护你。”
于是小雨也有样学样，豪气地将勺子啪一声砸在桌子上，安慰方遥，“姐姐别哭！有哥哥在，哥哥保护你！”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陈言风嘴唇不动声色地弯了一下。
养弟千日，用在一时。
方遥抬头看向他们，脸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
胖子飞快摆摆手，“我不行啊，我看着壮，实际是个软脚虾不禁打。”
方遥有些失落，随后看向了仅剩的希望，陈言风。
虽然，她根本不了解陈言风，但他这种人，再坏也还是个学生。
如果说陈言风是个深渊，那赵三强就是十八层地狱。
她宁愿跌入深渊苦苦挣扎，也不想坠入地狱永不超生。
方遥决定赌一把。
她伸手抹了抹眼泪，对陈言风说，“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保护我三天就好，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可以给你钱。”
她急忙从书包里翻出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摆在了桌上，加起来应该有好几百。
陈言风冷漠看着她，没说话。
方遥见他没什么反应，继续试探地说，“何况我，前几天，也算帮过你”
“你是觉得你帮过我，所以我也应该帮回你？”陈言风反问。
“不是”，方遥的脸因羞愧涨得通红，她低了低头。
她早就料到是这样，他怎么可能肯帮她……
她忍住即将掉出眼眶的泪，准备起身离开。
对面传来陈言风淡淡的声音。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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