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森鸥外两天前做了一个梦。

        那天的前一夜他加班一夜没睡，熬到第二天下午终于将工作的事处理了大部分，故而吃完饭就开始补觉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数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黑医生，甚至还没有遇到太宰。然后某一天，他推开门准备买点日用品，却发现他的诊所门口出现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银发小女孩。那是梦的开始。

        为什么是病号服？森鸥外曾问过那件衣服的来历，得到的答案是“很小的时候住院过，后来逃出了病院就一直穿着”这样不得不让人深思的理由。本人称病号服轻薄宽松，已经穿习惯了，不想再换。名为千宫琉璃的小女孩自小便有着奇怪的执着，即使是她最亲近的人用尽各种方法也说服不了她，哪怕是冬天也只肯在病号服外面多穿几层。而森鸥外也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就强迫小孩。

        直到四年后，十五岁的千宫琉璃终于找到了新的喜好——哥特萝莉塔，才换下了她衣柜里那十多套一模一样的白色病号服。那时的千宫琉璃也不再是那个对许多事情都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了，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游击部队队长。

        千宫琉璃在性格上与其说是固执，不如说是自我中心，她对于世俗和规矩都十分随便，但毕竟算是半个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森鸥外自认为，组织里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恰到好处的忠诚，以及强大的异能力，让她成为一把好用的尖刀。

        但他也确实从未真正了解过，少女的成长的意义。

        在千宫琉璃十八岁生日当天，森鸥外带着艾丽斯出门去拿了定制的生日蛋糕，等到回来时，少女正在笑意盈盈地将茶杯放到桌上。当他饮下那杯热茶时，只当那是她的恶作剧之一，但发现味道却很正常。转念一想，也许是她终于变得成熟了，又有些欣慰。只是没过了多久，他又觉得这欣慰似乎来得太早了。

        “其实，我已经给自己选好了生日礼物，你不会拒绝我的吧，医·生……？”

        一夜间，他们的关系理论上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但实际上，又好像没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只是偶尔会从某名女性部下那里接收到暗藏鄙夷的眼神。

        梦里的森鸥外觉得，虽然他的艾丽斯甚至因为千宫琉璃的喜好而变成了无口御姐，但他还是有信心不会让恋情影响他的工作的。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不过，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千宫琉璃似乎只贪图他的身体，甚至没有小时候粘人。到了后来，甚至有嫌弃他年老色衰的嫌疑。

        年过四十的森鸥外开始怀疑人生。难道说，他被玩弄了感情？

        外号“魔女”的千宫琉璃以随心所欲闻名，但掌握了她喜恶的森鸥外一向认为她并不难相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摸不准她的内心，并为此感到了忐忑。明明他的理智告诉他，就算这段关系结束了也没什么，最重要的是港/黑，但感情上还是有些困扰。

        等到繁忙的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森鸥外最后还是决定要和她好好谈谈，以免影响自己的工作效率。

        在港/黑顶层，除了办公室之外，还存在着生活区域。他坐在客厅里，手上把玩着一个略显残旧的黑色小盒子。为了表示严肃，他还事先支开了艾丽斯。

        “那是什么？”

        背后传来熟悉的清脆女声，是她来了。风尘扑扑的年轻女人脱下了外面的那层花哨的斗篷，放到沙发背靠上，然后站在沙发后面，弯下腰抱住了恋人的脖子。

        森鸥外打开了盒子。

        “是你当年给我的求婚戒指，莫不成，你已经忘掉了吗？”他缓缓道，语气带着几分幽怨，还有试探。

        “嗯，你猜？”千宫琉璃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吧？被小女孩求婚，你也当真了吗？”她笑得抹了抹眼角，松开了双手，直接从背后爬到了沙发上。

        只是，她没有像平时一样半个身子靠到他身上，而是隔着一定的距离正坐着，不久，又扭过头来，用出奇地冷漠的表情看着他。

        “我最近一直在想……你，真的有在爱着我吗？”

        森鸥外先是一怔，然后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居然也是会有这种想法的，这是否也证明了，她比想象中还要在乎他？

        “嗯。当然了。”这句话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地脱口而出。

        他往旁边一移，很快便将恋人拥入怀中。“你是我最重要的人，琉璃。”

        “可是为什么我完全感觉不到呢？”

        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或欢喜、或恶劣的笑容，千宫琉璃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眼睛注视着他，但他却微妙地感觉到，她并没有在“看”他。

        像是喃喃自语一般，她继续说：“我以前非常喜欢林太郎你哦，因为你长得很美，声音好听还很聪明，对我还是那么温柔。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因为那只是幻想，那样的你并不存在。恋爱，是如此让人痛苦的吗？”

        无论他再怎么安抚，她也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就像是入迷了一样。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抱歉，但我想结束了。我们来世再见吧。”这次，她那双明亮的双瞳终于聚焦到了他的脸上，表情也是格外地释然。

        森鸥外瞳孔一缩，下意识想紧紧抓住她的手，但手一握，只抓到了自己的手心。空荡荡的，也不止是他的手心。

        ……

        在那之后，魔女在横滨彻底失去了踪影。港/黑对于这名叛徒的追捕力度与前干部太宰治不相上下，千宫琉璃是首领直属的游击部队队长，作为高层掌握的机密情报不会少，除此之外，这对于首领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本该是首领最忠诚的狗却如此轻易地背叛了，现任首领在业界内本就不好的名声更是受到打击。但不论如何，追捕的结果也是同样的一无所获。

        森鸥外自然不知道，那一天千宫琉璃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另有隐情，还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心血来潮想要分手。而对于编写命运的天野响月而言，一切都很好解释，那就是热恋期过了，没有了强烈的爱意蒙蔽她的双眼，她便再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是得不到回报的，久而久之感情就会变淡。

        这是人之常情，哪怕不是梦女也是同样的。当然，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梦女，故事她还是会好好写到分手的部分的。

        但作为纸片人的森鸥外只会觉得，果然，他是被玩弄了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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