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剑中梦（小改动）
“你……在说什么！”司桐疼得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着眼睛盯着面前这个人。
虽然情感上完全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可理智却告诉他，事实正如面前这人所说的一样。
他因着是神识来到这个幻境中的，能清晰的感觉得出，此刻他所拥有的这具身体，并不是之前所拥有的那具。
他想不通，竟会有这样的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虽然这是在幻境中，兄长曾说过，幻境中一切都可能发生，可此事，根本不符合常理，也完全打破了他的认知。
比愤怒更多的是震惊。
医师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更是得意了，他浅淡笑着，同司桐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可要听？”
“是先生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他补充道，“你今日擅闯墨阁，不就是想知道这些的么？”
司桐盯着他看，双眼审视着他的表情。
医师只当他是被眼前的情况震惊到，脑袋直接懵掉了反应不过来，便不待他开口，已顾自说了起来。
他说：“从前，北界有一位修者，他没有名字，且只是个身份低微，修为浅薄的散修。但阴差阳错下，他与璟淮神尊之间有了救命之恩，神尊念情，将他接回清溟山上，名义上是清溟山特约顾问，赋以墨阁执掌一职。他有璟淮神尊宠护，地位异常尊贵，清溟山的弟子们都要尊称他一句先生，久而久之，‘先生’就成了他的名字。
清溟山上也的确有过燎漠这个人，他曾是璟淮神尊的弟子，但现在已是清溟山的禁忌，神尊下过令，将他存在于清溟山上的痕迹一概抹去，任何人不许再提起他，尤其是，在先生和你面前。因为，燎漠思慕先生。
据我所知，在神尊与燎漠之中，先生更心属燎漠这位知交好友，而他，也的确曾与燎漠有过一段情缘。至于神尊，先生体弱，术法修为一概不精，是一个名不符实的先生，唯有依着神尊他才得以在清溟山上享有尊荣，为了维持这段虚荣，他怕是不得不与神尊交好。燎漠与先生这一对整日形影不离的璧人，就是因此，生了嫌隙。
这样的时日持续不长，魔族内乱，作为魔族少主的燎漠偷了神尊的法器，叛逃清溟山，回了鈭域。燎漠走后，先生才终于幡然悔悟。他走后大约一月有余，先生便受不住了，亲自去找了神尊，请神尊收回予他的一切殊荣，准许他离开清溟山，前去鈭域寻找燎漠。但，他这一请求，神尊未答应。神尊，亦喜欢先生。
那之后，神尊下了个令，他以身体虚弱，急需休养为由，将先生软禁在藏春内，再不许他离开这一方天地，生生断了他想与燎漠厮守的念想。请愿被拒绝，燎漠又离去，先生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终于，在一个雪夜，先生病死在了藏春内。
先生死了，整个清溟山上，却只有神尊一人知道。神尊思念先生，念久生疾，为了一解相思，神尊孤身一人离开清溟山数月有余，便是为了去这天下寻找与先生相似之人。果然，数月后，神尊回来了。神尊回来后，身边带了一个人。
神尊带回来的那人，生的明艳白净，极是好看，他与曾经的先生长相极似，却又比先生还要好看几分。先生因为久病，身体虚弱不堪，皮肤长久的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看上去总是虚弱无力。可那人，虽身形消瘦，可明显的比先生要健康的多，只单看这身体状况，就有人猜他与先生绝不会是同一人。那人被带回来之后，神尊告知清溟山弟子们，他便是他们的先生，可奇怪的是，神尊却并未恢复他墨阁执掌一职，且只在带回来那日，带他去清溟山上看过，那之后，便将他藏在了藏春内。
有见过他的弟子们说，师尊带来的这位先生，虽与从前长相别无二致，可，他没有关于清溟山的任何记忆，而且性格谈吐都与先生相差甚远，先生温润知礼，他却骄纵肆意，就像是……先生的皮肉下，完全换了个灵魂似的。”
医师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司桐，刻意强调了句，“你该知道，神尊后来带回来的那个人，是谁了吧？”
司桐盯着他，未答话。
他听完了这些话，虽然震惊，可内心并不能完全相信的，但又有一些细节对得上，这让他很是疑惑。
他眯起眼睛问：“你既然说只有璟淮一人知道先生死去，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医师听了，不紧不慢说：“清溟山弟子多修仙途，独我修医道。先生死前，他的病，一直是我在医治，知道你不是他，这很难么？”
司桐盯着医师，似是在思衬着他这话的可信度。
可医师却是不耐烦了，眉眼全拧起来，冷冷的盯着他说：“你怎么如此愚笨，这么明显的点拨也听不出，非要我直言么？先生死了，虽是身死魂消，可躯体却还留在清溟山上，这世间，让先生仍能存活于世的唯一法子，只有换魂。神尊下山，并不是为了寻一个与先生最为相似的人，这世间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真能找到几乎完全相似的另一个人？根本不可能！神尊去寻的，是与先生命格最相似的魂！可天地间却偏偏有这样凑巧的事，你的魂，是与先生命格最为契合的，这长相也几乎与先生一模一样。神尊找到了你，将你带回清溟山，便是为了养着你，以待他日术成，将你的魂换给先生，以复活先生，为先生续命。”
医师的情绪高涨，说的很是激动。
他这样说，司桐的脑袋里瞬间窜出了璟淮的声音。
是璟淮不止一次的对他说，他一定会让他活着。
若是如此，若事实真是如此！
璟淮的这句话，难道从来不是对着他？
他的眸色一下子黯了，分明自己也是个闯入幻境占据他人身体的灵识，怎么听到自己占据的这具躯体是个替身，反而内心如此难受，像是有气堵在胸口怎么也泄不出，憋得他心脏一阵一阵的疼。
他该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不至于如此才对，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在难受吗？
司桐的视线落在医师身上，冷声说：“你告诉我这些，是也记恨先生，不想让他复活？”
“怎会？先生是我的好友，我可是与神尊怀着同样的心思，一心一意想要他复活。”医师说。
司桐轻笑：“璟淮如此处心积虑的养着我，为了让先生复活，甚至不惜只身前往鈭域带我回来，你却将我的魂擅自换到自己身上，这就是你的一心一意？”
医师只是笑，一副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的表情：“你以为，这是我擅自为之？”
司桐脸上的笑容僵了，医师淡然开口说：“这是神尊的意思。先生早已死去，贸然换魂，有极高的风险，故而在神尊与我寻到万全之策之前，你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分明这个答案非常好猜，好猜到只要动一动脑子就能够想到，可司桐一直不肯这样去想，而医师偏要揭破他最后一缕幻想。
司桐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一双眼睛已失了光泽，早已不再去看医师了。
医师看到他这反应，内心似乎很痛快，又装模作样惋惜道：“神尊对先生极好，本来，他也一定会很宠你，让你此后在清溟山上的日子，是这世间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而你只需要乖乖听神尊的话，至死都做一个无知的，乖巧听话的药引，带着他对你的疼惜与爱怜死去便是了，你却非要想着背叛神尊，与那个燎漠有牵扯，如今落得这幅田地，满怀着痛苦与仇恨死去，也真是活该。”
他说着，又是叹息：“不过要我说，神尊对你这惩罚还是太轻，只是让你与我换魂，让你略受些苦楚，断了离开的念想。不过，这也算是为日后你与先生换魂，提前做一次试验了。”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司桐问了句，却是没什么情绪。
过度的震惊，过度的愤怒，过度的难受，情绪至最终，竟是没什么情绪了，反而平淡。
医师眯了眯眼睛：“你不信？呵！不信也无妨，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不配！你不过是复活先生的一味药，不配享受原本属于先生的一切！而你也别想着在换魂前自己结束性命，你用的是我的身体，身体最基础的意识虽受你控制，但你无法做出任何伤害这副身体的举动。你也别想着离开清溟山，你逃不掉！”
大约是觉得万全，医师还想着刺激司桐的情绪。
而司桐仍是瘫软着，语气也冷淡了许多，他突然转了话题，问医师：“燎漠待先生如何？”
医师冷眼盯着司桐，滞了几秒钟，回答说：“我只知道，在燎漠叛逃之前，他对先生极好，是这清溟山上对先生最好的人。先生身体不好，他常左右护着，分毫不肯让先生伤着，且日日照顾先生，怕是先生一根发丝伤着都会心疼，是最宝贝先生的人。”
他未听过燎漠与医师有什么牵扯，对于燎漠的事，医师所说的话应都是中立可信的。
司桐眼眸轻轻动了下，又问：“燎漠也知道先生的死讯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先生死去那日，清溟山上恰巧有未知的魔气，出现在藏春附近，大家都在猜，是燎漠偷偷潜回来去看先生了。”
司桐又轻轻挪了挪脑袋，看向面前占据了自己身体的医师，他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腕上，还留有很深的痕，司桐知道，这样的痕，在衣服的遮掩下，在这具躯体上还有很多很多，虽然已经不是很疼了，可结下的痂，直到现在还没完全消去，都是燎漠所留下的，折磨过他的罪证。
燎漠对他下手那么狠，身上那么多的地方都伤透了，唯独脸上没有丝毫的损伤，原来是因为只爱慕着这张脸。
璟淮宠着他，放任他所有的任性，却独不肯让他伤害自己的身子，原来是怕伤着了影响了他的先生复活。
原来，两人都是清清楚楚，都只是因为这张相似的容颜，都只是在拿他当替身。
他们所有的情深，都给了先生。
而他们所有因思念而起的负面情绪，都给了他。
司桐忽然觉得，这总是覆盖在寒雪中的清溟山，也像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而藏春，就是这空间里精心打造的囚笼。
只是，藏春更是华丽，更是温暖，是伪装的更好的，一个诱人失去防备的囚笼。
除此之外，竟是与昔日的鈭魔殿，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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