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普通的横滨人在普通地活着
石川啄木原来不叫这个，他有着一个普通名字，是一个普通人。
他普通地上着学，普通地在横滨这座城市里生活，唯一不普通的也许是他有一个继承了母亲红发的同胞弟弟，而弟弟则在小小年纪就展露出无人能及的天赋，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当然，先天孱弱，还继承了父亲那头棕发跟颓丧气质的他，从最开始就不被离婚后独自带着他们长大的母亲所喜爱——起码石川啄木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十一岁那年，苍老昏庸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朝组织里下达了一道命令：【杀了横滨所有红头发的孩子。】
因为老首领的车被某个红发的小孩在上面涂鸦，可他又找不到罪魁祸首，于是，横滨一时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得知这条指令后，石川啄木沉默了半个小时，然后主动找到了他家所住的街区里的小组织头目。
“先生，我有件很苦恼的事想要得到您的帮助，”十一岁的小男孩脸上带着忧郁的神情，用天真烂漫的口吻苦恼地说，“我的弟弟前两天抱着颜料出门，回来后就一直哭，还胡言乱语说他死定了……我该怎么办才能哄好他呢？”
这位先生是见过他们一家人的，也知道他口中的弟弟恰好有一头亮眼的红发。
“可怜的孩子，找我帮忙是明智的选择，”头目贪婪地笑起来，摸上石川啄木那颗棕色的脑袋。“我会帮你解决这个烦恼的，别害怕。”
低着头的小男孩甜甜地笑了起来。
“您真是个好心人，谢谢您。”
所以后来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地进行了下去，想要拿红头发小孩去港口mafia领赏的小头目带着属于老首领的暗杀部队黑蜥蜴，闯入了石川家的大门，想要讨人厌的弟弟去死的石川啄木满面纯良地打开了次卧的门，想要阻拦的妈妈被按在了地板上。
于是，红头发的弟弟连身上的衣服也被染成了红色，就这样亮眼地死掉了。
石川啄木以为妈妈会歇斯底里，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去为弟弟拼命。
但没有，妈妈只是保持着被按住的姿势倒在地上，像一座漂亮又冷淡的石膏像。
直到黑蜥蜴跟小头目都离开了，妈妈才爬起来，却没有去看弟弟，而是走到了他面前。
石川啄木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他等待着妈妈对自己发泄情绪——可他没有等到。
妈妈激动地，高兴地抱住了他。
“我可以治好你的身体了！”
十一岁的石川啄木失去了他厌恶的弟弟，知道了他的妈妈原来是个异能者，也知道了原来妈妈的异能是以生命为代价，把别人的天赋转移到指定的人身上，这个异能很鸡肋，因为“别人”必须要是妈妈主观上爱着的才行，尤其在死后半个小时内转移，最为合适。
他更知道了，原来弟弟不是他的弟弟，只不过是妈妈为了给他治病，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备用道具而已。
十一岁的石川啄木站在小小的次卧里，看着倒在地上满足地死去的妈妈，看着床边眼睛睁得很大的弟弟，看着镜子中依旧孱弱苍白的自己。
啊，原来妈妈也不了解她自己的异能力。
现在，他没有拿到弟弟的健康身体，却得到了无人能比的天赋，还有……还有属于他的异能力，「一握之砂」。
—
也许老天爷也看不惯残暴的mafia首领继续在横滨实行他的血之□□，在石川啄木利用异能，把自己从普通的小孩变成小头目最疼爱的小孩之后，没出几个月，老首领就变成了先代首领，继承那个位子的人是原本的地下医生，森鸥外。
但这都跟石川啄木无关，他虽然有了弟弟的天赋和强大的精神类异能，身体还是跟原来一样，毫无起色，光是想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就很困难。
所以等他终于有心思关注外界时，战争已经爆发了。
这场战争的本质其实是以某个富有的异能者的死为契机，关东地区的□□围绕着失去所有者的五千亿黑钱，展开的一场流血与杀戮之宴。
至于能被称为‘战争’，正是因为有无数横滨的普通人被卷入其中，每一天的街道上都响着枪声，深深渗入地面的血色好像无论如何也洗不掉，即使这样也很少有人会逃离这座城市，去更安全的地方。
石川啄木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是横滨人，除了这里，已经无处可去了。
小头目死在这场战争中，石川啄木于是带着他的所有存款继续去找上了其他□□组织的头目，靠异能辗转流浪于大大小小的各个组织之内。
第四十天，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那段时间，街道上除了火拼的□□跟堆积如山的尸体以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腥臭的腐烂气味飘进鼻腔，任谁都会抱着垃圾桶大吐不止。
而石川啄木第一次栽了，新找上的头目似乎早就知道了他的能力，用一个口球封住了他的所有退路。
只能靠语言发动的一握之砂，在失去说话的权利后，石川啄木又变回了那个普通人，他有先天弱症，身体差到稍微剧烈运动都要缓上好久，怎么可能反抗得了能在这场战争中活到第四十天的□□头目？
他度过了最绝望的四天，无数次幻想会不会有人来救自己，无数次失望。
接着，在战争的第四十四天，他靠那张无辜可怜的脸让看守者取下湿漉漉的口球。
“去死吧。”已经十三岁的小男孩乖巧地仰着头笑，□□的四肢上遍布被殴打虐待的痕迹，就这样甜甜地说，“为我去死吧，废物。”
他杀死那个房子里的所有人，然后逃跑了。
往后的日子里，石川啄木再也没找上过别人寻求庇护，而是给自己伪造了一个身份，回到了普通人之中。
第八十八天，战争结束，港口mafia成为最终赢家，而这场恐怖的对抗也被称为，「龙头战争」。
石川啄木听到这个名字后没什么反应，mafia的事已经与他无关，他现在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好像都是平凡又废物的普通人，原来弟弟以前看见的都是这样的东西吗？
太无趣了，这个世界。
—
十五岁那年，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又发生了更替，新上任的那一位据说是先代的弟子，不过只要他不像老首领那样发疯，跟野生植物的种子一样顽强的横滨人民就能在贫瘠的烂泥里扎根生活下去。
真的有必要吗？石川啄木不理解，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愚蠢的人，他坚信自己没办法融入也不屑于融入他们，这样没用的人类死掉就好了吧，没有活下去的价值啊。
就像弟弟跟妈妈一样，为了独一无二的他死掉吧。
这么想着的石川啄木在十八岁那年装作异能暴动，痛快地杀光了一整栋楼的住户，接着顺利地将自己暴露在港口mafia的眼中，被准干部挑上，成为他的直属部下。
石川啄木想，既然他要来mafia寻找有价值的人类，那么就从这位黑发红眼的准干部开始也好。
——他失败了，一握之砂完全无法在准干部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他所有试图加在对方身上的异能锚点，全都于接触的一瞬间被抹消掉。
这个人不能被他控制，石川啄木终于反应了过来。
从那天以后，他开始不自觉地增加对对方的关注，某天忽然发现那些小队成员很碍事，所以他把他们全都种下异能锚点，那些跟准干部说过话的家伙很碍眼，所以他把他们全都悄悄折磨了一遍，那些崇拜准干部的废物没有资格，所以他把他们全都变成了自己的傀儡。
事情暴露的那天，石川啄木被抓到了港口mafia的地下审讯室里，黑头发红围巾的首领居然亲自来看他，不过当然，他是被五花大绑加口枷束缚的。
首领没有说话，而是叫来了准干部，把他的生死交到对方手中。
「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准干部平静地说，「不过活下去的条件，是学会做一只知道什么时候该亮爪的狗。」
他看着说话的准干部，发现在漆黑一片的地牢里，那双眼睛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毕竟，他的那月大人的瞳孔是亮眼的红色，是和八年前死去的弟弟一样亮眼的颜色。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坚定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
石川啄木原来不叫这个，他有着一个普通名字，是一个普通人。
他看着那双水红色的眼睛，忽然想起来了自己原来的名字。
他叫石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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