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地下

尤特不停干呕着，口水流下混杂着怪物的血液，嘴里一阵苦涩，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想起被告知母亲已经死亡丢去乱葬岗的那天，他留四岁的妹妹独自在家，为了请求大人们帮他打开乱葬岗的门，他第一次受到了骚扰，但他只能忍气吞声。

        他一个人在尸堆里翻找，大量尸体腐烂，他趴在尸体上不时向下陷去，啃食尸体的巫虫和蛆虫不断往他身上爬去，毒气侵入他的肺中也无所谓，令人作呕的气味熏得他眼泪直流，他甚至看不清每一具尸体的模样，却依旧不停翻找。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阳光，又见到了月光。终于他放弃了，蜷缩在角落里小声抽泣着。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来人注意到了他，尖叫着跑出去，不久又有人进来了。那人穿着全套防护服，他将尤特的头抬起，但尤特的意识已经薄弱，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

        “听到手下人说乱葬岗有奇怪的生物，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小孩儿诈尸了。把他带出去吧，好好帮他清理一下，再检查一下身体。”

        此时的尤特就像在尸体堆中寻找母亲一样绝望无助，他多希望能有人像那次一样将他捡走。但这里是地面，是没有人愿意到来的危险之处。

        尤特一拳一拳地砸向大理石地板，整个拳面已血肉模糊，可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他忍不住哭喊出来，世界寂静一片，只有他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祈求魔物复活，趁现在杀死他，或者无论谁，快来杀死他。他不想成为怪物，生不如死。为什么每日千千万万人死去，他却一直活到了今天，为什么偏偏是他来承担着一切。

        温度逐渐下降，尤特蜷缩在魔物的巨翅之下，眼泪早已流干，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那把剑。通往地下的方向没有传来任何声音，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乌鸦从破碎的窗户飞入，它们啄食着人类和魔物的尸体。一只乌鸦落到剑旁，它被钻石吸引了，不停啄着钻石，企图将钻石带回巢中装饰，尝试几次未果，它又注意到尤特，转而跳到尤特面前，正打算啄食尤特的双眼却被尤特一把捏住了脖子。乌鸦啊啊地叫着，其他乌鸦听见了也扑棱着翅膀逃走。

        尤特松开了乌鸦，乌鸦向着夕阳的方向逃去。尤特捡起剑，木然地走向地下。

        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阳光和自由注定是不属于他，只有散发着恶臭的角落是他的归属。至少他还有妹妹，他这么想。比起那些孑然一身孤独死去的人，他已经算幸运了。获得这力量无论是福还是祸都是他躲不掉的宿命，就像他无法阻止父母的离去，也无法阻止妹妹的病痛。

        他曾无数次望着富人门透出温暖光芒的窗户许愿，如果他能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该多好，他曾无数次许愿，许愿能凭着自己的力量让家里的生活好转起来，父亲不用那么辛苦，母亲也不用在寒冬的半夜借着路灯为他们缝补衣物。一切都实现了，却似乎没有实现。

        他回到了地下，人们看他的眼神从过去的不屑变成了更加复杂的，尤特一时间读不尽。即便回到了地下，他却注定回不到平凡之中了。

        他只看懂了兰的眼神，里面只有怜悯和担忧，他在乱葬岗被捡走的那一晚也曾看到了那样的眼神。他向着兰走去，却被乌谭家的人拦住。下一次再见到兰时，他那双永远充满怜悯和慈爱的眼已无法再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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