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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二第章 艰难玉成(2)


张昶献策,张晋松润色,鸦片专卖的敛财良方便进了张家的议事堂,倒是难得众口一致称许,于是顺理成章的,呈送了齐燮元。

        张晋松很是高兴,这一日叫后厨做了两三个小菜,叫了张昶酒话桑麻,夸奖的话儿说了一箩筐,还许下似锦前程。张昶面上谦虚都是哥哥们慧眼,心里到也真的不指望这一回就能出头。

        有张晋松贴身的来报,说有建业的训导主任来找。张昶当即便要起身回避,不料张晋松抬手做安抚状:“都是自己人,不必要闪躲,横竖今后也会共事。”这边就麻利的请了进来。

        来人步履匆匆,张昶见他身材虽然短小,身形却十分挺拔,步子迈的也大,脸上不苟言笑,眉宇间甚或有几分愁容。这人见到张昶先是一怔,但很快就从他与张晋松相似的眉眼中窥得机锋,亲亲热热叫了一声“老弟”。

        张昶起身让座,张晋松笑道:“我还没有介绍,你就猜的个准儿。”指着张昶,“这是我家里最小的弟弟,单名一个昶。”又指着来人,“这位是建业军事训导处主任,李牧鹰。”

        张昶少不得恭维,道:“李主任高名,久仰。”

        李牧鹰摆手道:“咱们兄弟初次相见,没得这些虚话套话,我既然虚长你几岁,少不得厚着脸皮叫你喊一声哥,只不过同你亲亲尊尊的五哥,是不能比的。”

        张晋松道:“你不必过谦,”转而向张昶,“牧鹰之名可非浪得,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没什么逃得过这位的眼睛。”

        李牧鹰手摆的急切,比之方才更添几分真诚:“你可莫要羞煞我了,”说着将手中卷宗甩在石头桌面,“你前几日交代我的好事,竟然一点进展也无!”

        张晋松本来歪在藤椅上,听闻此言不自觉倾身向前,奇道:“当真是一点也无?”身子慢慢又落回去,“别是你老兄比对出了故旧交好,来同我打遮掩呢。”

        李牧鹰道:“老弟台,我若是那样的人,你又怎么会推荐我去到建业?你这样讲,当真是辱了你自己。”

        张晋松抬眼逡巡一回,展颜笑道:“同你真是一句玩笑也开不得。”又抬手唤人来低语几句,复对李牧鹰道,“知道你喝不惯这些酒,屋子里头还剩下半坛子老绍兴黄酒,这就拿来与你赔礼。”

        李牧鹰抚掌,摇头道:“我如今也是没脸喝你的酒,今日找你来,正经是领罚的呢。”

        张晋松笑道:“多大点子事儿,也值得哥哥愁城这个样子。”一壁伸手将那卷宗拿过来,分出一沓子给张昶,“你也看看,是不是认识的老师同学,有这个字体?”

        张昶双手恭敬接过,展开来是一份手抄报,纸张虽然半新,但左上角已经有一圈茶渍,中间另有几点脆处,显示出写作者不甚整洁的创作环境。再看字体,庄穆黄山,只是每一笔收尾处不合时宜的向左下角倾斜一二分,正是这一二分倾斜,觉着熟悉。

        老黄酒端上来,又另加了一副碗筷,李牧鹰禁不住张晋松再三的劝,到底端了一杯,只是酒入愁肠,并不酣畅。又见张昶瞧得仔细,忍不住道:“老弟且看看笔迹就罢,那些内容不过胡言乱语,可不能记在心上。”

        张昶点头,道:“哥哥说的是。”又将卷宗还了,淡淡道,“笔迹我记下了,这几日定然帮着哥哥留心。”

        张晋松道:“可是一笔好字,文辞也磅礴,若不是说的是那样的混帐话。”乌银梅花杯攥在手里,拇指不住摩挲着杯身的梅花花心,良久举杯,一饮而尽。

        阳春三月,恰是柳絮飘拂时节,只是张晋松欢喜空阔院落,又习惯对月小酌,这园子才能在此时令爽利非常。

        但此时却有一点柳絮迷途一般闯将进来,游游移移欲落不落,倏忽风起回旋而去,张昶眨眼间仿佛回到了彭州城,回到了户部山上那个小门小户的私家宅子,回到了埋着灰堆铃薯的厨间,于是那半截引火烧剩下的纸张又赫然眼前。

        ……

        范鸿铮收到北京来信,信中对近日里如火如荼的新生活运动忧心忡忡,范鸿铮亦有所觉,但他觉得江浙一带的局势,更加棘手。

        街面上看似比之往常,井然有序许多,烟馆有了管制,烟民有了许可,鸦片商人有货收,有货售,外省的客商也熙熙而来,连带着天韵楼听评弹的人也多上三成。

        客人多了来听,说书的自然更加起劲,也知道都是些外地客商,只管拣金陵风流来讲,齐家如何丢宝,老生如何遭殃,杨家少奶奶如何牵扯,因由缘故一波三折,十分动听。台下丹遥却不愤,起身欲走之际,却见润秋听得认真。

        丹遥偷觑她神色,但见如常,心里越发没底,只好小心道:“咱们不在这里罢,没得听他们胡说。”

        润秋道:“说不定他们说的,还是真真儿的呢。”

        张昶唤了小二,摸出几块铜板又点了一出,润秋也没阻拦,只是不再聚精会神。丹遥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张昶,后者却没什么反应,倒是润秋道:“你们两个在这陪我干坐着干嘛,自去约会吧。”

        丹遥心道虽然这孩子回来按时上下学,但在课后又不知窜到哪里去了,文明戏也不常排,杂志社也鲜少过问,陪笑道:“早就说阿昶回来,咱们几个小聚,从前泛舟玄武的晨光,我倒是记得灵清。”

        润秋道:“可惜,现下就咱们三个了。”

        丹遥道:“要是觉得人少冷清,我把学昭思岚他们喊上,近日倒没怎么见他们,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润秋道:“上个冬天丁思岚不好过,魏学昭给他联系了个什么疗养医院,这两日大概在忙这个。”

        丹遥奇道:“疗养一事,不是适宜放在冬辰?如今青阳开动,还是多出来走动走动。”

        张昶心里一动,道:“魏学昭联系的是哪家疗养院?”

        润秋道:“好像在汤山一带。”又敏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昶道:“汤山那里倒是真有个温泉疗养医院,床位紧张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丹遥道:“就是,你忘了你那时高烧不退,不是人家,又怎么能极快极快的住了院呢?”

        润秋叹气道:“怪不得润春总说女大不中留,端的是有几分道理。”说的丹遥面红耳赤,又道,“我们这一二日空闲,倒是可以去瞧瞧病秧子……”

        张昶明白,魏学昭这时节为好友安排,无非是知道在金陵已经呆不了多久,“寓禁于征”的后期效应,怕是要来。

        魏伯畲的秘书已经去过建业办理了转学手续,魏学昭纵然心里百般不愿,却也别无他法。疗养院一事,是他与父亲的交涉,但要全权交由陈雪莹办理,于是两个母子相称却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罕见的走在了一起。

        陈雪莹穿着杜鹃暗花的丝绒旗袍,颈上一条珍珠项链,个个儿圆润光泽,同她脸上挂着的笑一样恰到好处,办好了手续,院长副院长一齐送出来,明里暗里又要说上几条娶个新式太太的好处。

        魏学昭自顾自的走着,在疗养院后的一个人工湖边停下来,虽则满目芳草桃花,却无心观赏。陈雪莹过来道:“你现在只能回家,不能再此地逗留。”

        魏学昭道:“我就知道,这件事全权交由你,不过是监督我罢了。”他赌气转过头去,眼角余光却瞥到地上影子动了一动,陈雪莹抬一抬腿,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魏学昭退了两步,陈雪莹笑道:“这么警惕做什么,”她将高跟鞋整齐摆放在草地上,自己席地而坐,“不过是笑了这半会子,歇一歇而已。”她抬头看看魏学昭,仍然一副戒备样子,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有个你这样的爹,便好了。”

        魏学昭讥讽道:“好?确实是好,好到家里十几个要我喊娘的女人。”

        陈雪莹道:“那是他的生活方式,也不用你出半个子儿,自然无权指摘。”

        魏学昭冷笑道:“你如今早就受了冷遇,成了半个管家,倒还能为他维护。”

        陈雪莹道:“总比一无是处,连用都没得用要强。”一句话噎的魏学昭如鲠在喉,叹气道“你也不用与我置气,横竖你爹他是以你为重。就说这次去北京,还不是为了你?”

        魏学昭道:“你说是为了我,我还说是为了你呢。”

        陈雪莹道:“你这样说,也不算假,横竖是为了这个家。”

        魏学昭还欲说些什么,忽听身后有人道:“这话,夫人说的是了。”

        转身,只见丁思岚一件单薄病服站在风口,魏学昭当即脱下身上风衣一把裹住,陈雪莹神色自若的穿上鞋子,点一点头便离开几步,留空间与他二人。魏学昭埋怨道:“清明后还要寒十天呢,你穿的也忒少了,怎么这就出来了。”

        丁思岚听话的拽紧了风衣领口,笑道:“托你魏少爷的福,我在这里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不过嘛,往后你不在这里,我自然记得许多保暖的法子。”

        一句话说的魏学昭几乎落泪,丁思岚低声道:“卢永祥虽说只是浙江一省军区司令,手底下却有足足六万人的兵力,如今相邻江苏,却将厘金收到了他的地盘上去,焉有忍的道理。伯父谋划,可谓未雨绸缪。”说着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拍。

        魏学昭道:“可是我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两个也……”

        丁思岚笑道:“又不是阴阳两隔,哪里有再也不见的说法。如今我是不能去送你,倒是可以学那书里豪杰的阔别赠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嘛。”他心里明白硝烟一起,只怕青山也不似青山,绿水也不复绿水,却也不忍将这些实话说与好友。“只是还有一事,不知道你如今还方不方便?”

        魏学昭道:“你是想让我知会你表妹家?”

        丁思岚叹道:“以往不觉得,如今事到临头,终究还是少了一二分英雄气。”

        魏学昭看向陈雪莹方向,道:“我也不好给你包票,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再说了,就算我找到你表妹了,我怎么说服她搬离南京呢?”

        丁思岚道:“不用找到我表妹,我叔叔……这几年一直在把生意往上海挪,如今你只要跟他说一声战事将起,自然就走的快了。”末了又叹,“其实没有这桩战事,他们家离开金陵,也是迟早。”

        魏学昭心道这家子为了悔婚,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丁思岚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换个立场看,天下父母,谁愿意女儿冒着守寡的风险,去嫁人呢?”

        魏学昭勃然道:“你胡说什么?”

        丁思岚笑了笑,道:“算我说错话。不过,你在这里掺了半会子,夫人该等着急了吧?”魏学昭这时也觉奇怪,转头看向陈雪莹时,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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