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章 既见君子（4）
却听范家老爷捋须叹道:“罢了，玉笙，你还是不了解我这一双儿女，真真是前世里造下的孽，这辈子才叫我生生受着。”
范鸿铮不服道:“爹，一码归一码，丹遥任性的事，可别扯到我身上。”
范母这时嗔道:“你当自己是个省心的？”
范鸿铮一脸莫名，丹遥忍不住提醒道:“哥，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嫂子可还等着你娶过门儿呢。”
范母不由狠狠瞪了一眼，她虽本意是要在这件事上对范鸿铮敲打敲打，但碍于有客，因此只是旁敲侧击，万想不到丹遥一语道破。丹遥亦明白自己贪一时嘴快造次，忙心眼合一于餐桌之上，再不发一言。
倒是范鸿铮，这时轻轻放下了筷子，道:“我正有心要与父亲母亲，聊一聊这件事。”
丹遥看着哥哥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发怔，忽而就听得平地起了一个惊雷，范鸿铮一字一句道:“我想好了，我还是要退婚的。”
屋子里死一般沉寂，良久只听范母哆嗦着声音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咱们上一回，不是都议定了么？”
范鸿铮正色道:“在这件事，我从来都是这一个态度的。只不过上一回学校里事情多，因此没有多做纠缠。”
范家老爷再是个好脾性，此时也有些端不住，冷笑道:“人家许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到觉得人家纠缠你了是不是？”
范鸿铮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范家老爷的声调陡然间高了几高:“那你是什么意思？”
范鸿铮顿了一顿，勉强道:“我的意思是……我虽然毕业在即，但总归还是要在外头工作，并不打算回家里来。”
范母轻舒一口气，道:“傻孩子，你在外头做事便做事，那许家小姐最是通情达理，还能不让你去不成？”又娓娓相劝，“若是今年把婚事办了，反倒能够了却一桩心事，到时候在外头做事不是更便宜？”
范家老爷斥道:“他这些现编的话儿，也亏得你相信！”又向范鸿铮道，“许家小姐与你同岁，你耽误得起，人家还耽误不起呢。有我在这家里，你趁早死了这份儿心！”语毕强自镇定的拿起筷子，犹疑了半晌却是重重的将筷子一撂，“你们慢吃，我去铺子里看看。”
范母不由起身道了一声“老爷”，然而范家老爷怒气正盛，竟是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范母一时间有些难堪，只得掩饰的向一旁的织云道:“织云，我记得后厨才做了新鲜的麻团子，你去瞧一瞧好了没有。”
织云应声去了，范母复又落座，然手上举着筷子无定，良久也轻轻的放下手来，重重叹了一句:“鸿铮，你回回来都要惹得你父亲不高兴，他上了年纪的人，精神头早就大不如从前，可禁得住你这样子气他？”
范鸿铮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方道:“是儿子不孝。”
范母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知道男人家家的，统归是看中相貌，那许家小姐虽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可是容长脸蛋儿，眉眼细细，一看便知是个极好相与的品格儿……”
范鸿铮不耐道:“娘，我不是在意这个！”
范母急道:“那你是在意什么？你嫌弃她哪一点，便是真退了婚，我这当娘的也好循着你的规矩在给你寻一门啊。”
范鸿铮烦躁道:“我跟你说不清楚。”说着也起身离开，因走得急，迎面险些撞上了人，原是从后厨里端着一小屉面点的织云。
织云亦是唬了一跳，险些丢了手上的物什，幸得范鸿铮眼疾手快在旁边以手扶了一扶，完了仍是快步走了出去，连织云一句道谢的话儿都没听完。织云将小屉面点放在桌上，道:“后厨里今日做得慢了些，怕夫人小姐等得急了，就做主先呈了来。”却是聪慧的对范鸿铮一事闭口不谈。
范母此际忧心忡忡，只点一点头，织云自退了下去。然这一顿饭，到底是吃不下去了。
傅玉笙起身亦告辞，范母看一看他，忽而叫住道:“玉笙，伯母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傅玉笙驻足，点头道:“伯母但问无妨，玉笙并不敢隐瞒。”
范母手里将一副帕子捏紧又松开，犹疑道:“鸿铮他……在学校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要好的……女同学？”
丹遥险些一口粥喷出来，饶是费力咽下去也禁不住连咳数声，一壁掏了手帕掩住口鼻，一壁不满道:“娘，您这趁着哥哥不在这儿，又编排什么呢！”
范母嗔道:“你这孩子，我问的是玉笙，你在这里瞎搅合什么！”一壁又将殷殷目光，投向傅玉笙。
傅玉笙笑了一笑，道:“鸿铮兄一向以学业课业为重，并不曾有儿女情长。”
范母忧道:“那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推这一门婚事？”语毕自己也觉得这一问多余，只得摆手道，“儿大不由娘，有时候真觉得生了这孩子的身，可心里咋想的，我这个当娘的，真真儿是猜不透了。”
傅玉笙想了一想，道:“也是临近毕业了，鸿铮兄近日为留校任教还是公派出国正进退维谷，想来烦躁大抵是这一层的缘故，伯母也不要太过忧虑。”
丹遥一惊，嘴里便失了分寸:“出国？！这么说哥哥出国是要找个洋人来，怪道死活不要办婚事了。”
范母不提防她这样口无遮拦，也顾不得傅玉笙在场，直气的扬起手来要给点教训，丹遥忙放下碗筷，匆匆道:“润秋找我，约好的时辰，不敢晚点的，我先走了。”全然不听她母亲在后头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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