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梦

冯绍民张了张口，想起梦中天香哀怨的眼神和无望的痛苦，又想起家中已经疯了的老父，痛苦不已。倘若坦白，冯家的冤屈将永远尘封，大仇也不能得报，可若是如此下去，对天香又何尝不残忍？她们之间没有牵绊，她却因私事陷她于火海中，此生此世永不能偿还，她冯素贞与东方胜之流有什么不同？

        细思之下，冯素贞艰难地开口：

        “公主，我有一事瞒你。”

        天香转着甘蔗，心下一跳：

        “什么事？难道你当真是他们说的？有什么……龙阳之好？”

        冯素贞微怔，踌躇着摇摇头，言辞恳切：

        “如今绍民已是臭不可当，万不敢拖累公主，请公主休夫！”

        如此好的休夫理由，她应了也好去寻真正的萧郎，而非不得已将青春年华倾注在一个女人身上。冯素贞慨叹。她的名声已坏，这状元郎的身份万不能用了，若是皇帝查出根本没有此人，届时，她身赴黄泉只会更难堪。

        “臭不可当？可本公主昨日出府还听见百姓夸你锦绣文章有吞吐山河之势，为人更是清正廉洁，是难得的好官呢。驸马爷，这一回，你还真给本公主长脸了。”

        天香一边咬着甘蔗一边道。冯绍民蹙眉：

        “先前两事……”

        她欲言又止。天香止步，背着手弯下身子笑了起来：

        “本公主搞定这些谣言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救了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的。”

        冯绍民望着那双笑意吟吟的眼，微微动容，她独自谋划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除了天香，没有人知道她的苦心。

        那几天，她常常在园中踱步，苦苦思索对天香而言的万全之策。为了计划顺利，她不惜受尽冤楚，借皇上之手搏得欲仙信任。但时间紧迫，她没有为自己筹划脱身之道，以至陷入人人唾弃的境地。可万万想不到，竟会有个天香公主为她着想，为她扫清后顾之忧。

        “我们之间虽然没有情意，但是好歹做了夫妻，以后相互扶持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你说是吧？姓冯的。”

        天香笑道，谢谢你救了我。她转过身子，怕自己抑制不住心中翻涌的爱意，怕她看到以后知道自己的心意决绝地离开。

        冯绍民想起梦中天香满怀爱意的眼神，微微摇头苦笑，怎么会做如此荒唐的梦？明明她们之间正如天香所说，没有情意，只因迫不得已相敬如宾，互相扶持罢了。

        养伤期间，府里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官员探望，天香做了主，只接见了丞相和少数较相熟的官员。当然，是她梦中后来为国鞠躬尽瘁的朝臣。他们尚且年轻，有一大部分还在九品官职里苦苦浮沉，眉眼里尚且留着少年意气，谁能想到未来正是这帮人，力佐太子老兄，让国家再度迎来了盛世。

        天香代驸马接见官员，他们受宠若惊，举止虽略显慌乱，却仍然有度。不亏是父皇留给太子老兄的人，天香赞许地看着他们。她客客气气留人喝了茶，又客客气气地送他们到门口，看见的人无不惊奇，天香公主竟不像传闻里那般，而是这般收放自如，知书达理的女子，对政事不过提及三言两语，却令人受益匪浅。

        其中缘由，自然要从天香临终前两年说起。那时皇帝老兄因抑郁成疾先去了，临了时只留下一道圣旨，任她为摄政王，掌兵权，辅太子。举朝上下哗然，纷纷上书反对。然而天香这些年已对朝政了如指掌，不过揭了某些人的老底，便平息了这场风波。之后如何凭借这些年行走民间所获知的消息进行改革，又创盛世颠峰不提，她经过四十年的人心浮沉，哪里是十七岁的天香可以比拟的？

        冯绍民得了闲，便在院中养伤。她微微侧着身子倚在矮榻上，手里诗书已看了大半。斜阳洒金，穿过层层树叶，零碎成星。她惬意地拾过身旁的冷茶，小啜一口，困倦地枕着手臂安然入睡。

        天香送完客后，寻了个由头来后院寻冯绍民。她踏入院门，便看见她酣然入梦的情景，手里诗书滑落，一阵风过，掀开数页，发出“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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