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变故
“为何要帮我们？”
“好问题，但我不想回答。”
姜老笑着，皱纹满脸，眼睛却亮着光，“不如你们跟我喝酒，谁喝得过我我便什么都说。”
“我来！”
司燃一把拽住撸袖子上前的人，声音大了点，“你来什么来，女孩子家家的，后头等着。”
江雁雁皱眉头，拍开他的手，理着领口，“你那点酒量还不如我呢。”
司燃没理她，自顾自地接过姜老手上酒杯。两人不过喝了几杯，司燃就噗通一声倒在桌子上，酒杯随手掉在地上，骨碌碌转个圈，撞到江雁雁脚边。
“就说你酒量不好，还要逞强。”江雁雁笑着拍他的肩膀，拿起桌上一个空杯子，“姜老，我陪你喝。”
姜老笑着点头，酒杯朝她扬着。
“你也不行啊？我还一点醉意都没有呢。”姜老看着脸通红、趴在桌子上嘟囔的小丫头，豪迈地笑，“怎么？下一个谁来？”
“我还能喝！我来！”江雁雁手扑上去抢他手里的酒杯，被小雪一把拦住。
小雪嫌弃地瞥她一眼，“还是我来喝吧，你看看你这样子……”
几刻钟后，小雪拿着酒杯的手颤着，绕是她喝过这么多年的酒，现在也撑不住了。可她抬眼一看，朦胧间只见姜老还是老神在在的，冲着她摇酒杯。
“这个也醉倒了。”
语毕，小雪应声倒在桌子上。
小桌上三个圆脑袋凑在一处，南沉皱着眉头，鼻头都微耸着，嫌弃到不行。
“想试试吗？”
“不想。”
姜老欢喜地点头，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看来我没猜错。”
南沉挑着眉，不置可否。
“你的伙伴这么拼命，你连试一下都不肯，不觉得很对不住他们吗？”姜老将酒杯摆在他那边。
“你还真是恶趣味。”南沉摇摇头，手指摸着酒杯边沿，“想说就说。”
他将杯子推过去，长睫微眨，“不想说就喝你的酒。”
“我果真没看错你，是个有趣的。陪我喝几杯？”姜老拿起另一只酒杯，同那安然放置在他面前的酒杯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南沉眼神定住，在那酒杯上停留半晌，才端起来，一仰头喝掉。
“小家伙，酒量不错啊。”姜老大笑着拍他的肩膀，一脸遇到知音的表情，“喝了小半个时辰，你脸都没红，眼神也清明。不如留在我这，我们当个酒伴。酒逢知己千杯少啊，实在难得，难得。”
南沉缩了缩脖子，揉着被他喊疼的耳朵，胃里有些不舒服。可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笑着，对姜老举杯，“留在这就不必了，你要是有话说就直说，少搞这些弯弯绕绕的。”
姜老手顿住，瞅他一眼，又瞟到桌子上那三个齐齐整整的小脑袋，一时也笑出来，“罢了，我看你顺眼，就跟你说个故事吧。”
南沉不置可否，眼神跟着他，等着后文。
“万万年前，这里还不是鬼界。那时这里是一个小乡村，大家生活贫苦，但内心富足。可是有一天出现个谣言，说是村子里那姜姓家刚出生的男娃娃，是个滔天灾祸，若是不及时根除，便会害死全村乃至全人界。
“说来也巧，众人蠢蠢欲动之时，来了个仙人，说姜家灾祸没有及时根除，已经累及整个姜家，需得将姜家人都杀了才能免除这灾祸。”
姜老苦笑着，嘴里的酒也苦涩到咽不下，“那道貌岸然的村长，带领全村人屠了姜家满门。事后雨下了好几日，可姜家土地上血痕仍在，哀泣不绝。”
“那村长的后人，就是如今的阎王爷。而我是姜家唯一幸存下的一个后人。”
“这阎王爷也是奇葩，他们得了仙家赏识，又机缘凑巧，搞了这个好差事来当。我只是普普通通一介凡人，又威胁不到他，何苦把我关在这破地方……”
姜老又灌一口酒下去，神色更加愤怒，“他们这些人，表面上君子做派，内里却不知道什么腌臜思想。实在可笑，实在可笑……”
他面容似笑似哭，疯疯癫癫的模样，杯中酒却不停，没半刻就定在那处，眼神又空洞地望着前方。
南沉也喝得有些昏沉，看他这模样，头微微抬起，撑着大腿用力起身，脑子懵了一瞬，才将姜老扶到床铺上去。
床铺吱呀一声，似乎有碎木屑掉落，所幸还是撑起了仰面躺在上头的姜老。
南沉拎起那看不清模样的破布被子，囫囵给他盖上，又把那边醉倒的三个搬到矮榻上，睁大眼睛将桌上东西收拾了，这才坐在凳子上，撑着下巴眯起眼睛。
待他们醒来时，已经是两日之后。姜老似乎也没料到这酒这么猛烈，赔着笑脸哄了这几人好一阵。
江雁雁想着此时不敲诈更待何时，当即半逼迫半劝诱地将姜老带到了阎王爷的面前，让两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一番谈话下来，阎王爷除了道歉也再无其他可说，毕竟是先祖犯下的错事。他又表明其实将姜老关在地府里是为他好，现在人界还有些残余的当年后代，姜老垂垂老矣，到时可能会落得个惨死下场。
姜老暗讽他祖辈已让许多无辜人惨死，阎王爷只好把责任揽到他头上，道歉的声音愈发情真意切。
可姜老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苦苦追究没有意义，除了给他自己一点慰藉再无其他，终究还是叹着气偃旗息鼓，整个人瞬间苍老几分。
阎王爷趁机再请姜老住到阎王殿里，再加上其他人的劝解，姜老总算被劝动，也无力再去纠缠那些过往，二人至此才算是消解祖辈矛盾，含笑看着对方。
江雁雁与有荣焉地拍拍胸口，冲南沉一扬眉，惹得司燃往前走一步，正好挡住两人相交视线。
“小雪，你这是什么啊？还在闪呢。”江雁雁收回视线，却看到小雪腰间有个什么在闪，殿里才暗下来，没顾得上点光，所以这闪光就有些扎眼。
小雪低头一看，嘴角笑起来，将腰上别着的东西拿出，是一个手指大的黑石子，盈盈地闪着光。
“之前捡到的小玩意，没想到还能发光。”
江雁雁好奇地看了会，这才收回视线，小雪笑着低头，又原样收回去，暗暗松气，堆上笑脸抬头。
阎王爷高兴得很，大办酒宴，美人围着大殿献舞。江雁雁虽然一心想快点见到司燃母亲，但此时阎王爷正在兴头上，也不好打搅他们。于是挨到酒宴散场才拉住他问起这事。
“瞧我这脑袋，你放心，我稍作安排，定联系到司燃母亲的魂魄所在，到时联系你。”
“大概要多久？”
“要多久都不妨事，你们再回人界时还会是你们来这的时辰。”
江雁雁踌躇半刻，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能看着阎王爷脚步匆匆地离开。
她转念一想，既然在这里已经耗这么久，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便同他们在这好吃好喝好一阵。
估摸着过了一周，才有人施施然来请他们几个。
一个瘦骨嶙峋的鬼差，面上灰色斑驳，眼睛睁不开的样子，怏怏地说道：“阎王爷请江小姐去一趟。”
江雁雁立时起身要走，被司燃拉住了。他转头，面色有些不善，“让她独去”
“是的。”
“我要陪她一起去，在大殿外守着也行。”
“这恐怕不行……”
江雁雁笑起来，拍拍他的手，“别担心，这都是阎王爷的地盘，他要害我们早就害了，不可能等到现在。你就在这安心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不行……”司燃的手被轻轻推开，那柔若无骨的小手又搭在他肩上，安抚性地轻握。
他不再说话，只眼神一直跟随着，心里惴惴不安。
南沉也抬眼看了一下，正看到江雁雁衣角翻飞，印着门外朝阳，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门。
他依旧端坐在那里，扣着桌子的指节稍顿，嘴角漾出几抹笑意。
“小雪去哪里了？”司燃环顾一周，眉头紧锁，却瞥到南沉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你笑什么？”
南沉望他一眼，轻飘飘收回眼神，没回答。
司燃也不生气，又跑到门外去找了一圈，可还是没有找到。
江雁雁跟着这鬼差走了许久，眼看着路越来越偏僻，无语望天片刻，终究是没忍住开口，“你带我七拐八拐走这么久，还不打算动手吗？”
前头瘦弱鬼差步伐不停，“江小姐可是累了，只消片刻，您就能到了……”
江雁雁不想再同他周旋，索性停在那里，靠在一块大石头边坐着，看那鬼差佯装无事走远，又气急败坏跑回来，怒冲冲地板着脸，还要语气好好地说道：“您莫要为难小的。”
“别装了，我第一眼看你便发现不对劲。阎王爷身边打眼一看那里有你这么瘦弱的，你瞧瞧你的脸，骨头都突出来了。”江雁雁摸着她的颧骨，担忧地瞥一眼鬼差，“明明有更近的路，还偏偏要走这又远又偏的。”
“说吧，是有求于我，还是要害我。”江雁雁眼睛直视他，面上若无其事，隐在暗处的手却攥紧了内袖。
那鬼差辩驳不得，干脆也不说，嘴角轻扯，施施然开口：“江小姐果然聪明。只是如今，漂亮话也不必说。我求的，不过是你的内丹。”
江雁雁含笑点头，眼神瞥着四方，心里头快速打算盘，估摸着逃跑的可能。
“好说，好说，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啊。”她殷勤地拍拍身边石头。
“奉劝江小姐不要耍花招。”鬼差看她身量幼小，没将用不了妖力的她放在眼里，在她旁边坐下。
江雁雁浅浅笑着，点点头，眼疾手快地将拢在袖口里的手拿出，一用力甩在他脑后，将堪堪转头跟她说话的鬼差砸的眼睛都瞪圆，遂流着血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她将鬼差衣角踢开，嫌弃地拍拍鞋面上的灰，“还要刨我的内丹，做梦吧你。看我禀明阎王爷，治你个大不敬……”
江雁雁脚步一顿，眉头皱着，眼神向下看去，看到身前一把小刀横贯她的身子，露出点带血的刀尖。
她腰腹的疼痛此时才冒上来，惹得她吸着冷气，微微转身看向后头。只一眼，本就疼到说不出话的江雁雁，此时更是呆立在那一般，嘴唇嗫嚅半晌，腰腹更加疼痛难忍。
“小雪？你这是干什……”
她话音未落，那横贯腰腹的刀又扎深了一分，滴滴点点鲜血沿着刀尖坠落，砸在那双雪白的布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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