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顺水推舟（上）
自那日从梁国公府的宴会回来，程瑾岫便因偶感风寒在屋里休息了几日，知道她身体不适，大夫人派人请了郎中来看，开了几服药。养病期间秦氏来看过她，让下人好生照顾着，程瑾岫便将一切事都扔给玉珠去处理了，自己则接连几日都在床榻边用膳。
“姑娘，您身子一向比较好，如今这风寒都多少日了，竟还未见好……是不是这郎中没瞧好啊？”雪竹给程瑾岫端着药汤碗进来了。
“是在河边受了些风，其实并不是很严重，只是那日郎中来看后，我特让采月去弄了药渣来瞧，我近两年也看了不少医药方面的书，药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只是都是些贵又没太大益处，不知是这郎中觉得我们勋爵人家不差钱还是别人有所图……既不害身体，好得慢些我正好有用。”程瑾岫笑着回答道，说完便将药喝了下去又捡了几个酸梅干入口。
“姑娘，那日郎中出了我们院门就被隔壁的小丫鬟给拦住请了过去，隔壁院这是想干什么？”采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咱们那个魏姨娘大概是想知道我是真病了还是装病的……你瞧着吧，近日恐怕会闹点什么。对了，那李嬷嬷最近可有做什么？”程瑾岫接过雪竹捧上的帕子擦了擦嘴，又在铜盆里洗了洗手。
“也没做什么，还是老样子……哦！那日我听小丫鬟银杏说，她无意间听到李嬷嬷在问门口几个抬轿小厮小姐去喜雪宴前几日的行程……”采月满是疑问得看着程瑾岫说道。
“这隔壁院的手伸得太长了吧，竟然打听起姑娘你的事，我们禀明夫人去，让银杏做个证，赶出府去！”雪竹忿忿道。
我的行程？自回府以后，除了去梁国公府那次，自己并未出过府，魏姨娘是想打听什么？程瑾岫不免深思起来，既然敌人目的不明，不要有过多的动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必了，就算说到母亲跟前，就这样一个理由，将人逐出去，反而显得我近日里有什么过错之举，想隐藏我的行程，且如果母亲真同意了，到时候祖母和大夫人都会觉得母亲不体恤老奴，对下人苛刻，只因一句话就打发一个几十年的老仆，而对比隔壁院那个一向对外树立的宽厚仁慈的形象，可是母亲吃亏了。”程瑾岫倒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母亲在府里一向步履难艰，如履薄冰，幸得哥哥出息，其他房并祖母才多少给她面子，如今怎能让魏氏又骑到头上来！
“你们且去忙吧，密切关注这李嬷嬷的行迹却也不要暴露了。另外赖婆子那边也多去添油加醋！”待两人答应后退下了，程瑾岫则歪在床上思索起来。
第二日一早，程瑾岫还未洗漱便听见小丫鬟银杏跑来对采月说了几句，然后采月便掀帘进来了，对程瑾岫说：“姑娘，你且得去看看了，那赖婆子并两三个和玉珠吵起来了，两边还有小丫鬟在帮腔，看这架势怕是要引起夫人那边的注意了。”
此时在花园那边，十多个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就差要动起手来。
“哟，谁不知道你玉珠是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想要去当六少爷的姨娘！我呸！如今落空了，倒在这屋子当起了大小姐了！”赖婆子的声音大，很多正在洒扫的丫鬟都走过来看稀奇了。
“赖嬷嬷好生可笑，谁要当姨娘，谁可曾说过这话，是你自己想把女儿塞过来吧！如今姑娘让我在这里管事，你倒好，三天两日来支领银子，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玉珠也一番伶牙俐齿，也说得赖婆子没好气。
“就是就是，玉珠姐姐在咱们院里做事周到，姑娘也夸，你个老货就是嫉妒看不惯！”与玉珠交好的几个丫鬟也帮话道。
“好你个不要脸的臭丫头，轮得到你说话！如今你们就是看姑娘病着，院里的事就都自作主张了！姑娘让我去采买，用到钱的地方很多，姑娘都没说什么，你们倒是丫鬟充起小姐来！”说完她便一巴掌打在那个丫鬟的脸上，那人一愣，随即便哭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赖婆子指着玉珠的鼻子道：“姑娘体恤你们里面伺候的，得了好吃的好玩的，多了都给你们，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前日就见你拿去贿赂夫人院里的丫鬟婆子！怎么还做那飞上枝头的美梦！”
“这是莫须有的事情！你哪只眼睛看到的，姑娘如今病着，不然我定要与你一起去分说分说，你拿采购吃了多少回扣！”
“你！……”赖婆子一时语塞，自己图一时痛快要真丢了这么一份肥差，可亏了。
玉珠见赖嬷嬷没说话，刚要走，却见一个婆子冲了出来，抱住她说：“赖嬷嬷，你看这丫头腰间这上好的镶金翡翠玉坠子，咱们这月银哪够买得起，快夺了拿去给姑娘和夫人，让这小蹄子滚出去！”闻言赖嬷嬷立马扑上去抢了起来，玉珠和旁边两个丫鬟也动起手来，一帮人乱作一团。
“都在干什么呢！”众人扭头一看，来人正是三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心儿，“吵吵闹闹还扭打在一起，如今小姐病着要静养，你们倒好，不好好伺候着，居然还打起来了，小姐既然管不了你们了，就到夫人面前去好好分说分说！心儿说完便让参与的人一并随她先进了金玉阁西边厢房，又差人去请岑嬷嬷过来。岑嬷嬷的厉害是众人都知道的，岑嬷嬷是三夫人的陪嫁，做事不偏不倚又手段极高明，很多事都是岑嬷嬷替三夫人料理的。
“姑娘啊，你可大好些？”心儿一进门就问候了程瑾岫“夫人十分关心，让奴婢来瞧瞧。”
程瑾岫见后面跟了不少人，便问道：“心儿姐姐，这是何意啊？”
“姑娘如今病着，这些刁奴就在您眼皮底下闹事呢，一会岑嬷嬷会来替您管教管教。”
“哦，刚刚听采月说了，是我实在没精神，索性就让她们吵一吵，怎么就打起来了？”程瑾岫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了看玉珠和赖嬷嬷：“赖嬷嬷和玉珠姐姐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会这么不懂规矩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姑娘你且上坐歇着，一会岑嬷嬷来了自然会料理，您也听听看看。”心儿扶着程瑾岫去贵妃椅上躺着，又让雪竹采月茶水按摩伺候着，自己则站在一旁，不怒自威。
过了一会岑嬷嬷果然来了，见到程瑾岫福了一福“问姑娘安，夫人说了可要好好养病，不必太操心，这些人让老奴和心儿多来看看。”
“那就有劳岑嬷嬷和心儿姐姐了。”
刚笑容满脸得和程瑾岫说完话，岑嬷嬷就转身面向堂下一干奴仆时，便已凛若冰霜。
“动手的哪几个？抬起头来”岑嬷嬷将下面抬头的几人都细细打量了。
“你，”岑嬷嬷指了指站在门边的一个小丫鬟，说道“你在场时看到了什么”
小丫鬟没想到会点名自己，又看了看下面跪着的几个人，害怕得口吃了起来：“奴……奴婢，只……只看到赖嬷嬷和几个婆子在……在抢玉珠姐姐的……”小丫鬟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岑嬷嬷立刻又低头看着脚尖说：“腰间的坠子”。
“哦，那你可看到前头发生了什么？”岑嬷嬷又问起另一个婆子，那婆子说就听见玉珠说赖嬷嬷胡乱领钱。
“可有一人说实话吗！”岑嬷嬷突然拍了一下面前的六仙桌。“主子要的是踏实肯干的忠仆，可不是一个个卖乖弄巧，糊弄主子的东西！如今知道实情的，你只管说，姑娘还在这呢，有谁还敢越过姑娘为难你吗？！”
这时一个小丫鬟站了出来说自己看到了，便一五一十得说了。程瑾岫仔细瞧了她，是和银杏一起从外面买来的，叫翠缕的，以后也是能放心用的。
“你们是打量着姑娘从江陵府来的，没在夫人面前养着就好糊弄是吗！平日里姑娘不是不知道你们所作所为，只是姑娘性情温和，很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你们倒好，如今姑娘病着，你们反而肆无忌惮了！全然不把她的慈悲心肠当一回事！”程瑾岫以前不懂事竟不知岑嬷嬷是如此一个巧舌如簧的人，一来警告了众人七姑娘不是好糊弄的，又表明了她是个仁厚的人，以后要处罚别人也不会落得个被人议论狠辣的口舌。
“先说赖嬷嬷采购用钱一事，且把账目给我拿来细瞧瞧。”程瑾岫便吩咐玉珠去拿了来。
岑嬷嬷拿到翻了几页又拿到程瑾岫面前与她小声说了一些账目上的问题便向赖嬷嬷说道：“你五日前取了银子买了五盆青松，前三日又买了三株海棠，这两日还买了七八棵梅花……姑娘的园总共就这么大，你想往哪里种去？且这季节买海棠，还是如此的价格……你打量姑娘的银子是好赚的吗！”岑嬷嬷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吓得下面跪着的丫鬟和婆子都快贴在地面了。
“玉珠姑娘你这金玉坠子可不是你们这身份能戴上的，屋里有来路不明的珠宝首饰钱财，姑娘也得过问过问，如果没事自然更好，如果有什么不妥……！”
玉珠一开始并不想说，岑嬷嬷也没有逼迫催促，而是过了一会又问道：“玉珠姑娘可不是如此不明事理的人，如今你这东西什么来历你又不说，别人自然也会怀疑，你既是太夫人屋里出来的，只好把你给送回去了，让你去跟太夫人交代！”
玉珠想了一想，转过身对着程瑾岫磕了三个响头，又说了一些感恩之类的话，便说自己伺候七姑娘不周到，愿意领罚。
岑嬷嬷看了一眼程瑾岫，见她点点头，便说道，“既如此一会便随我去见国三夫人后送你到太夫人处领罚。”
然后岑嬷嬷又对程瑾岫说道：“姑娘，玉珠姑娘就由老身带走了，其他几个参与的，以及这个赖嬷嬷怎么处置，您是主子就您自己安排了，只是这财务账目姑娘务必自己过目，再另寻人负责管事吧。”说完便领着玉珠走了。
见岑嬷嬷走了，赖嬷嬷是好说歹说自己一片忠心，被奸人所害如何如何，程瑾岫也不答话，只喝完茶后说：“我知嬷嬷是好的，只您这花销确实是有欠妥当，大家都见着的，也不便继续管了，不如您就领个清闲点的职，去替我管管院里婆子丫鬟小厮等人员出入登记好了。”
赖嬷嬷本想着会被赶回庄子上，听见不用走，也就千恩万谢得受着了。
其他参与此事的丫鬟婆子都被扣了月银，降了级别。而刚刚那个敢于直言的小丫鬟翠缕和银杏一起被调到了房里负责洒扫和端水等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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