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超度大法
沈彪道：“穆师弟宅心仁厚，正处自顾不余之际，亦能为他人着想，实令我记起一首秦时民歌：‘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尸骸相称柱！’这短短二十字道尽边塞苦楚，胡人鞑虏之祸不除，我华夏边民永无宁日。”
善儿不知沈彪所说民歌何意，因问道：“这歌里说的什么意思？”
沈彪道：“噢，这歌所述乃我汉人边疆与大漠诸部接界之地时有战事，因此自秦汉以来，历朝历代为防胡虏都要在边疆派重兵戍守，更有边民徭役修筑长城以御外敌，歌里说他们生了男孩就不要养活了，生了女孩就用边民徭役的干肉去喂，长城是用他们父亲的白骨支撑起来的。”
那善儿悟性极高，听沈彪此番话，明白了其中的大致意思，他道：“听明白了，这歌里说生了男孩就不要养活了，是因为男孩长大要被送去做徭役筑长城，生了女孩没有吃的，只能用死去徭役的干肉去喂，想来写这首歌的人，她的丈夫和孩子必是服做徭役而死的。”
沈彪道：“穆师弟只解其一不解其二，这首歌表面似诉说边民徭役之苦，根源上却是影射胡人鞑虏意图我中土大地的祸心。穆师弟，你今日尚能替那些人收尸，他日又有谁去替那些抵御外敌，修筑长城的边民徭役收尸呢？我等从道习武之人，当修身健体，以赴国忧！暂且舍了你那怜悯之心吧，随我回去见你师父，待学成之时，闯他一番大大的事业，岂不壮哉？”
善儿听了这番豪言壮语，胸中不免热血翻腾，“沈师哥，我在无极宫翻阅古籍时曾记下一句话，太史公司马迁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日我要冒险回去替他们收尸，若是因此而死，那便是死的‘轻于鸿毛’了，不知用在这儿贴不贴切？”
沈彪呵呵一笑，“贴切，贴切，你能明白最好。我于你出个主意，以解你这心节如何？”
“什么主意？”
沈彪道：“我教你饮黄河圣水以敬天帝，求他天公老爷为你那些死去的同命之人超度亡魂，令他们早日转世，都能投胎去个好人家，安享一世太平如何？”
善儿欢喜道：“好，好，师哥快快教我。”
沈彪道：“你且行至岸边，探出头足饮一口黄河水含在嘴里，再向天公老爷拜上一拜，而后将水朝天喷出，口念秘咒：‘此水非凡水，上敬天帝爷，替吾度亡魂！此地孤魂野鬼听命，速速投胎，黑白无常让路，牛头马面闪开，急急如律令！’如此大法即成。”
“沈师哥，这是什么大法？当真灵验么？”
却说那里来的什么大法，沈彪原是想给善儿一个安慰，毕竟他年纪尚小，亲眼见到自己诸多熟人死去，恐难承受，因怕他烙下心病，才故意胡诌个超度的主意。
沈彪见善儿尚有疑问，想了想，又觉编的还不够完美，于是道：“灵验，灵验，你只消按我说的做就行，这大法叫作‘天帝超度大法’还有一套斗步，待你念完秘咒，再走上七七四十九圈斗步方能灵验。”
善儿这个年纪虽然经历了不少同龄人无法承受的苦难，但心性依旧天真，对沈彪的话深信不疑。
他照着沈彪教的办法做了一遍，逗的沈彪在一旁偷笑，沈彪又胡乱按北斗七星的方位走了七步步法，他走时蹦蹦跳跳，故弄玄虚，样子十分滑稽，“好了，穆师弟可记下了？”
“记下了。”
“你就照着这套步法走上七七四十九圈，心念一定要虔诚，明白吗？”
“明白啦！”
沈彪看着善儿蹦蹦跳跳的照做，活像个跳大神的神婆，实在忍不住想笑，又怕穿帮，故道：“穆师弟你先跳着，我到前面探探路，你跳好了再过来找我。”
“好。”
沈彪说完话，五步并作两步绕到了一株大树背后，捂起嘴巴就笑，笑的停不下来。
这厢善儿正自跳着大神，隐约瞧见沈彪在树后面露出的胳膊肘一抖一抖，心觉古怪，故使出“白翳天眼”去看，那眼力穿透大树，见沈彪捂着嘴巴发笑，才知道自己上了他当。
不过善儿并不去拆穿，他是真心实意想为马歇儿那群人超度，觉得只要自己足够虔诚，就一定能够灵验，便一五一十的跳满了七七四十九圈。
待“天地超度大法”作罢，善儿稍侍安慰，寻了沈彪，两人决定启程，十多日后到了五台山下，因念师心切，善儿没一刻停留，直朝紫云观处而去。
来到紫云观，瞧见观门紧闭，和以前一样的破皮烂瓦，善儿不急叫门，凑眼从门缝中张望，看去里面却已焕然一新，有四五个道人相互切磋练武，年纪有大有小，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高壮道士引起注意，心想：“这人相貌如此熟悉，难不成是子顺师哥？”
沈彪急不可耐，上去敲门，善儿忙回身站好，一会来了个小道开门出来，让了二人进去，众道认识沈彪，一起迎了过来，有人惊道：“沈师兄，是沈师兄。”
哈哈哈，“沈师你可算回来啦。”
那三十来岁的道士指着善儿道：“沈师弟，这位难道是？”
沈彪道：“你猜他是谁。”
“是善儿不是？都长这么大啦，当年走时才四岁多。”
善儿道：“你是子顺师哥吗？”
“善儿还记得师哥呢？”
“记得，记得”
这时有人问焦子顺道：“子顺师兄，这个就是师父常念起的小师兄吗？”
焦子顺道：“是了，是了。”随后又转向善儿道：“善儿，这些都是你的师弟们，快来认认他们。”
善儿见这几个道士年纪都比自己大，只有那开门的小道童年纪小些，于是红着脸道：“子顺师兄，这几位哥哥都年长于我，我岂敢给他们当师兄呀，我看，不如我就排在他前面……”善儿说着话，指向那小道童，“我给他做个师兄倒是要的。”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焦子顺道：“我们山中道门都是以进门拜师先后排资论辈，你比他们来的都早，当然是他们的师兄喽，你就别不好意思了。”
善儿挠了挠头，不知如何对答，转头向那小道童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道童道：“我姓严，叫子灵，师父叫我灵儿。”
“灵儿，听起来像是女孩家名。”
那灵儿羞的低下了头，众人又是一阵笑，焦子顺道：“善儿，小时候不也有人说你的小名像女孩家名，其实这文雅点的小名叫起来都有点柔柔弱弱，总比那些粗野村汉家的狗儿、猫儿好听多了，你休要再取笑灵儿了。”
善儿道：“师兄胡说，我可没取笑灵儿。”
“好啦，好啦，快随我去见师父吧。”焦子顺说着话就拉了善儿要走。
众人都随了去，来到正堂，嘎吱一声推门进去。紫阳真人一眼认出是十来年思念不已的善儿，他猛然起身，定了定神，还道是看错了。
善儿一头扑在紫阳脚下跪倒，抱着他腿叫道：“大师父，善儿回来啦。”
紫阳年近八十，一生从道，在五台山修炼了三四十年，早已泰然世事，不拘红尘，但就善儿这个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徒，令他视若亲生，方一见面，就欢喜的老泪纵横起来。
众人见一老一少哭的稀里哗啦，怕紫阳激荡过度，再伤了元气，故劝开道：“师父，善儿回来大家都还没相互认识，您老人家快于我们介绍介绍。”
紫阳这才松开善儿，叫他起身，说道：“善儿，你瞧，这几位是你走之后师父又收下的好徒弟。”说到这，紫阳指了指一位膀大腰圆的胖道士道：“这位是你祁师弟，名叫祁东升，你就叫他祁师弟吧。”
善儿羞红了脸，“师父，能不能不这么叫啊，他们都比我年长。”
紫阳哈哈一笑，说道：“那你们今后全都以师兄相称吧，他们叫你师兄，你也叫他们师兄，这样可好？”
“嗯，听师父的。”
众人听了，都觉甚好。接着紫阳又指了一位，说道：“这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焦师兄，善儿还记得吧？”
“记得，我们说过话啦。”
紫阳依次指着剩下几位道：“这位是蒋弘道，这是常新，这是万才荣，大家相互见礼吧。”
经介绍之后，善儿抱拳道：“祁师兄，蒋师兄，常师兄，徐师兄，善儿和你们见礼啦。”
那几位同声道：“我等见过二师兄。”
这话说罢，众人又都笑了起来。
紫阳瞧着不胜欢喜，捋一捋花白的长须，笑问：“善儿，你那串葫芦臂牛师父呢？近来可好哇？”
善儿突听这么一问，本来还欢颜的脸上骤生悲情，他道：“大师父，我二十他……他……他十年前就不知所踪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紫阳托了托下把，问道：“何故如此？你快说于我知道。”
不待善儿说话，沈彪先接上道：“紫阳师叔，你道我是从哪寻到善儿的？”
“从哪里寻来的？”紫阳问。
“善儿被盐帮的歹人骗去突厥牙帐为奴了，我找到他时，见他险些命丧突厥兵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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