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说是亲自教，实际上却只是打发宁清和去看小桔动手，自己偶尔在旁指导一下。宁清和几番争取却无果，只得愤愤地一边串珠子，一边抻着脖子去看小桔动作。
然而虽说小桔的确懂得大部分步骤，但因为做的次数不多，加上一年一次的间隔时间过长，所以常常会因为忘记某个步骤而长久地卡在一个地方，实际上已经和新手没什么区别。
眼看小桔手上的动作又一次停滞下来，宁清和终于忍不住开始嚷嚷：“霜烟啊，小桔是真的不太熟啊。我知道你信任她，我也很信任她，但你就不怕一会儿做出一个四不像出来吗？”
面对如此‘情真意切’的忠告，萧行云只给了三个字。
“嗯。不怕。”
“你不怕就算了，四不像挂在门上，多丢我和小桔的脸啊？”
“没关系，只要我是头牌，门上挂块布也会有人夸。”
没想到萧行云脸皮厚到这个地步，宁清和一下被噎得没词了，半晌才狠狠咬牙：“可你刚才明明答应好了要教我的，现在小桔不会，你怎么好意思就那么坐那串珠子？”
“嗯，你也这么觉得么？”慢悠悠地停下手里动作，萧行云朝宁清和笑得一脸无害，“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宁清和就真白活这十几年了。
在‘一个免费的干活小帮手’和‘一个厉害的教学师父’里艰难地抉择了一番，宁清和纠结了半天，最后不情不愿地道：“……好吧，我还是想看漂亮的红尾巴金鱼。你别串了，过来做金鱼吧。”
“你就是这么求人的？”萧行云抬起眼皮瞥了宁清和一眼，没动。
眼见对面人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宁清和深吸一口气，嘴角瞬间挂上相当标准的弧度：“善良能干、聪慧温柔的，我们花楼建楼以来最最厉害的头牌霜烟姑娘，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么个小小的丫鬟计较，快过来大展您的身手，做一只漂亮的红尾大金鱼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不带停顿地一口气说完，宁清和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真正态度。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裁布折叠的小桔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紧不慢地放下手里珠串，萧行云示意小桔取一张新布，将制作过程重复一遍，自己在一旁盯着。
“你也别闲着，拿张布跟着小桔一起做。”萧行云微抬下巴点点宁清和。
正专注盯着小桔的宁清和闻言回神，也很快从盘里抽了一张布。
仔细注意小桔的动作，宁清和依葫芦画瓢的跟着一点点裁布折叠。
本就对这个红尾金鱼抱着很大的好奇心，宁清和学得很快，一开始还稍显生疏笨拙的手没多久就跟上了小桔的动作。
眼看手里的绸布渐渐初具金鱼的雏形，她喜上眉梢，话音也飞扬得意起来：“看来这金鱼做起来也没那么难嘛，这不是很快就要——”
没了下文。
因为一旁的小桔忽然面色犯难地停住了动作，连带着她也不得不住手。
小桔本就对这红尾金鱼的做法不太熟悉，刚才还停下来钻研了好半晌，所以她对此的反应不是特别大，但宁清和就不一样了。
她刚刚才夸下了‘其实也不难’的海口。
这会儿眼角余光已经瞥见站在小桔旁边的萧行云脸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宁清和后悔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小桔及时打断了有些尴尬的气氛，盯着手里的金鱼一脸苦恼：“霜烟姑娘，下一步要怎么做啊？我试了几次都不对。”
“你上一步的手法错了，到这才会接不上。”
淡声开口，萧行云直接指出了小桔的错误：“返回上一步，把它往里折。折出一个弧形后再用剪子把弧形从中间剪开，两边分别用针线缝好固定，这就是两个眼睛的位置。”
要说之前几次做金鱼的经历还是有用，萧行云指点完，小桔尝试以后很快明白过来，跟着从前的记忆很快找到手感，三下五除二就折叠修整结束，轻松开始下一步动作。
完全就是新手的宁清和就没那么容易了。
因为萧行云说的复杂又很快，宁清和听得云里雾里。她本想跟着小桔的步骤来，可没想到小桔手太快，她还没看清上一个动作，下一个动作就立刻接了下去，以至于当她终于折出弧形，小桔已经在用针线固定眼睛位置。
她傻眼了。
余光又隐约瞥见萧行云看过来的眼神，这边小桔的动作已经再也跟不上了，宁清捏着手里的鱼型布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霜烟姑娘，这步我不知道怎么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没有太多扭捏，既然宁清和给了台阶，萧行云便很痛快地顺着下，慢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却好像没什么效果。
宁清和左右翻了手里的鱼型半天，还是不得要领。
“翻转，再折……不对啊，为什么我怎么都折不出弧形？明明之前每一步都做对了啊？”
“你翻转的方向都错了，怎么可能折出弧形来。”
“可是我见刚才小桔也是这么折的啊。”折到最后，鱼型上已经满是折痕，宁清和眉头也越皱越紧，脸上神色都明显低落下来：“怎么会，我明明是按照你说的来做的……”
一旁小桔见状连忙抽空安慰宁清和：“小荷姐别着急，一会儿我做完手里这个就来帮你。”
“你已经会了吗？”
“还没有。”
“……”
刚鼓起的劲重新熄了下去，宁清和原本就低落的神情更低落了几分。
旁观全程的萧行云终于看不下去了。
叹了口气，他绕到宁清和的身后伸出手：“你确实是折错了，不该朝内，而应该是朝外折。”
“外折后，再往里折，弧形就出来了。这之后，再……”
太近了。
来自身后的气息将宁清和整个人包围，尽管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萧行云身上的香气还是避无可避地传入了她的鼻尖。
他教的专注，以至于肩上的长发垂落也无知无觉。柔软墨色流泻至宁清和颊边，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她眼角余光甚至能看清一根根的发丝。
身后的话音还在继续，宁清和却发现自己听不进去了。
努力忽略胸口蔓延而出的陌生感觉，宁清和拼命想专注眼前的画面，心却越来越乱，甚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肯定是因为萧行云身上太香了。
他熏的可是千金一两的薄山香，浓淡相宜却令人一闻不忘。
嗯，一定是这样。
话音染上难以察觉的慌乱，宁清和只觉喉咙有些发干：“没事把自己熏得那么香做什么……”
“你说什么？”
声音在头顶响起，萧行云的脸却在宁清和身旁出现：“从刚才就感觉你心不在焉的，这么快就学会了么？”
心慌的源头一瞬出现在视野，宁清和呼吸都几近停滞。
见她不搭腔，萧行云若有所思：“总不该是突然神游天外了？还是光注意到我了？”
一句话吓出宁清和半身汗，她登时回神，转脸瞪他：“胡说八道什么，我刚才是想别的东西去了，谁注意——”
不是想象中的嬉皮笑脸，对上目光的瞬间，萧行云神色温柔，嘴角扬着一丝弧度，看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
宁清和一怔，忽然觉得脸上似乎有火在烧。
几乎是逃也一般收回视线，宁清和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已经成型的金鱼，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有胡言乱语的功夫，不如好好教我把金鱼做完。”
萧行云奇道：“是我不想好好教吗？”
“……”宁清和抿了抿唇，决定不说话。
深知再激宁清和一下她就该跳脚了，萧行云本也不打算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点点她手里金鱼：“好了，到这把眼睛缝上就好。用这个。”
在小桔带来的盘里翻了翻找到一小盒黑色玛瑙珠，萧行云随手捻起两颗递给宁清和：“再不会缝就直接把这鱼扔了吧。”
宁清和回敬他一个白眼。
最难的鱼身做完，剩下的鱼尾就简单了很多。
干脆利落地缝好两颗眼珠，在萧行云的指点下将红绸和红纱层叠收束固定在鱼身，最后一针收尾，看着眼前变得活灵活现的红鱼，宁清和兴奋不已：“成功了！太好了！小桔你看，我真的做出来了。”
同样收了最后一针，正在剪线头的小桔闻言笑着点点头：“嗯，小荷姐真棒！”
还不过瘾，宁清和转身把手里的红鱼捧到萧行云面前：“看，是不是很漂亮？”
鱼很小，萧行云也见过很多次。平心而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敷衍创造出来的东西，他并不觉得有多漂亮。
至少不会比鱼主人此刻因喜悦而泛着光芒的脸漂亮。
不该这样才对，这么平凡的一张脸，为什么会和漂亮扯上关系？
萧行云不明白。
但他从不是会在这种问题上放太多心思的人。
于是似乎有些起伏的情绪恢复平静，他移开视线：“真要那么喜欢，就自己好好收起来。”
“嗯？我不要。”意料之外的，宁清和竟然选择了拒绝。
这让萧行云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相比自己收起来，当然是挂在门上欣赏更好啦。”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而且如果其他花娘知道你这次门上挂着的鱼是我做的，那岂不是……”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但两人相处已有一段时间，萧行云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脸上难得出现了类似‘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事一直小桔负责，她同意了就随便你。”
“可以吗？”宁清和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小桔。
“当然可以呀。”小桔答应的同样爽快。
得了首肯，宁清和心满意足。穿起一根金色的线开始在鱼鳍的位置缝起来，她兴冲冲地自顾自道：“加上一个小标记，这样就能证明是我做的。”
见她缝的认真，萧行云更加无奈：“你觉得会有人特别问起吗？”
宁清和甚至懒得分一个眼神给他：“管他的，我高兴就好。”
三下五除二缝完，是一朵金色的小花。将手里的金鱼交给小桔，由她送到妈妈那，宁清和重新将自己带来的琉璃珠拉到跟前开始串：“说起来，为什么楼里有这样的规矩啊？据我所知其他花楼没有这些的。”
“每个花楼的规矩不一样，这不是很正常么。”
送走小桔，萧行云关上门后坐到宁清和对面：“听你这口气，你去过很多花楼？”
“没有。”宁清和串着珠子，眼皮都不抬，“要是实在闲着没事，我还是建议你帮我串珠子。”
“你怎么好意思开口。”
“我怎么不好意思开口。”
从对面人面不改色的脸上收回视线，萧行云叹了口气：“算了，我就不该接你的话。碧枝让你什么时候把珠子给她？”
“两天后。”
“那够了。”
“什么够了？”
“三天后，你跟我出去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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