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当夜，另外两个孩子的家长接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六个孩子加五个家长被安排在布好景的女主卧室，即电影里女主见鬼的场景。
导演没明令要求大家必须睡着，只是说就在这间屋子呆着就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架着摄像机陪着。
许是时间难捱，几个大人坐立难安了将近半小时后绷不住了，开始搓麻将打发时间。
而她们几个小孩也没闲着，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小孩的世界比成年人单纯得多，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达成了交朋友的充分条件，不会因对方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就防备疏离。
面对小孩们的热情，许尹枝不好太冷淡，咧了咧嘴角，佯装合群模样融入其中。
不到半小时，另外几个小孩哪个学校哪个班，家住哪条街都被她摸得透透的。
渐渐地，伴随着脆响的麻将声，许尹枝犯困了。
半睡半醒间，“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了，紧接着难捱痛楚的□□声响起。
许尹枝倏地睁开眼。
“春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名叫辛春春的小姑娘小脸煞白，冷汗淋漓，捂着肚子在长凳搭的临时床板上蜷缩着，身体时不时颤抖，像魇着了，又像急性阑尾炎。
“妈，我头好晕，肚子也好痛……”
“来人，快来人帮忙啊！”
春春妈急得满头大汗，抱起女儿就往门外跑，一个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跤，还好最外侧的工作人员手疾眼快扶了她一把，才没让母女俩摔地上。
另一个工作人员也猛地惊醒，惊骇地愣在原地两秒。
回过神捡起摔地上的机器，也跟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大声喊：“张哥，张哥，出事了！”
“邪门，真的邪门！”
这一声吼叫劈掉了所有人的侥幸心理。
霎时，整个川祖庙的灯齐刷刷地亮了，呼啦啦跑出来好几十号人，院坝中庭充斥着慌张的情绪。
张英杰赶紧吩咐人开车送小孩到医院。
二楼茶室，大伙儿站在窗前，亲眼目睹了辛春春出事被送走的情形，一时静默无声。
半晌，其中一个家长坚持不住了，拉着睡眼惺忪的闺女主动走下楼，表示放弃。
另外几个犹豫半天，放弃的话终究没说出口，就想着忍一忍熬一熬，一晚就过去了，毕竟谁能保证辛春春不是自个儿吃坏肚子了呢，反正他们家的孩子不就没事。
可有些事就经不起念叨，几个大人才互相打完气，又有小孩开始不舒服了。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仿佛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似的。
最后只剩下许尹枝和另外一个叫赵燕子的小姑娘。
许尹枝侧首打量她。
她个儿不高，白白净净的小圆脸，齐耳短发，左右各别着一只蝴蝶发夹，人稍微一动蝴蝶发夹的两只翅膀便一抖一抖的。
眼睛乌黑漆亮，嘴角纤巧，含着天真的微笑，透着愿意和所有人交好的神情。
这是一个家境不错，性格也非常棒的小姑娘。
如果她没猜错，上辈子演了林檎的就是她了。
赵燕子，赵可岚。
她曾在节目上讲因为开局不太美，所以进娱乐圈后运道不好，演艺生涯不容易，自嘲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是娱乐圈苦哈哈的打工人。
但在许尹枝看来，不管在哪一行能被人看见的都是少数，娱乐圈的明星那么多，本就不是个个都能成顶流能演爆剧能拿奖的。
有粉丝有不菲的收入，不用为生活琐碎头疼，足够让许多人钦羡了。
这算什么失败者？
又算什么勤勤恳恳打工人？
哪个打工人日薪能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呢？
明星以为这样说便能让普通观众共情，对他们产生好感，实则每当听到这类话，许尹枝的“仇富”心理根本按捺不住，谁立这种人设她就恶心谁。
不过，她不喜欢的是二十年后被娱乐圈规则同化的，装模作样卖惨的赵燕子，而不是眼前这个笑得甜甜傻傻的小女生。
只能叹息一声，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无情得很。
侵蚀外表的同时，也在逐渐打磨人的灵魂，是变得更坚硬，还是碎成渣滓随波逐流，谁都说不准。
“你怕不怕？”
赵燕子小心翼翼挪着脚步，走到许尹枝旁边坐下。
许尹枝摇头：“我没什么感觉，你呢？”
赵燕子歪着头想了想，指着自己脑门划拉了一圈，说：“这里有点胀，有点晕，像中暑了一样。”
她这番话一说，旁边打着盹的年轻女人一下惊醒，紧张不已：“严不严重，实在不舒服的话咱们也回家吧，家里不缺这么点钱，你要是病了你爸你奶又得怪我了。”
“后妈我没事儿，我想当大明星。”
年轻女人表情微僵，显然后妈这个称呼让她倍感扎心！
“真这么想？”
“想，我想上电视。”赵燕子用力点头，突然扭头对着许尹枝说：“……尹枝，你能让让我吗？”
许尹枝：“……”
剧组的人都在楼下开短会。
虽说每次出事的都是小演员，那玩意儿并不会逮工作人员出气，但还是没人乐意到二楼。
是以屋里只有赵燕子和她后妈，以及许尹枝。
没等到她的回答，赵燕子面上流露出强烈的失落，她扯了扯嘴角，似乎很不好意思：“对不起，好像太为难你了。”
许尹枝回神，微笑：“确实。”
赵燕子心里难过，半低着脑袋。
但语气依然非常真诚：“嗯，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说话没过大脑，你当我没说。”
许尹枝还是微笑。
她看出来了，赵燕子确实不是绿茶代言人，她只是家里人太宠着了，才会理所当然提要求。当自己拒绝后，她又能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对。
总的来说，挺单纯一小孩，没存啥坏心眼。
但许尹枝还是不喜欢跟这类人打交道，因为——
“同学，我能跟你商量点事吗？”
赵燕子的后妈笑盈盈的，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用温柔了一百倍的声音跟赵燕子说：“宝贝，是不是很困啊，你先到床上睡一会儿，我跟这位同学说说话。”
说着，从手提包里拿了一副耳机出来：“楼下闹哄哄的，戴上这个睡吧。”
许尹枝挑眉，哟，索尼刚出的后挂式耳机，大城市才买得到呢，看来她低估了赵燕子的家境。
赵燕子看看后妈，又看看刚认识的小伙伴，乖乖点头。
等她戴好耳机，侧身躺在木板床上后，女人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但看得出来她还是在竭力保持温柔可亲的形象。
“同学，你能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许尹枝态度果决：“不能。”
对方没生气，还是笑着，仿佛只是长辈的关心之语言：“为什么？你跟燕子一样，也有一个明星梦吗？”
“倒是没有。”许尹枝摇头，不想浪费口水，直接挑明：“但我不可能放弃。”
“燕子的妈妈前两年去世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愿望，我很想帮她达成心愿，她很单纯很可爱对不对？你只要放弃一次机会，就能帮助人，能抚平燕子失去母亲的心理创伤，这是一件大善事，小同学，真的不能帮帮忙吗？”
换个真小孩，遇上这通道德绑架没准就妥协了。
可许尹枝是个伪小孩。
别人的悲痛，别人的梦想跟她有什么关系？
穷则独善其身，达才兼济天下，她离“达”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阿姨，我对当明星确实不感兴趣，但我很缺钱。”她垂眸看了看洗得发白，鞋头差点裂开的帆布鞋，直言不讳道：“你想让我弃权没问题，这一千你出了我立马离开。”
“一千？”
孟连眉毛竖起，脸上的温柔渐渐消失。
目光凛凛看着许尹枝：“小同学，你这未免有点狮子大开口了吧，不过是帮个小忙，喊这么高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尹枝被她的意有所指逗笑了。
“怎么会是小忙呢，她的梦想那么重要，在你心里难道不值这个价？”
“你卖的只是一个可能，不是囊中之物，我给你两百，如何？”
许尹枝竖起食指，慢慢晃了晃，笃定道：“导演一定会选我。只要我安安全全过了今晚，赵燕子一点机会没有，你懂我的意思。”
孟连哑口无言。
确实，导演对许尹枝的欣赏毫不掩饰。
原以为小孩心思浅，先用燕子丧母的事博取同情，再略让小利便能让她放弃，没想到这小孩并不好哄，心肠冷，利弊得失比一些成年人更加计较。
“五百。”
许尹枝咬定一千不松口。
孟连无奈，气恼的同时又忍不住高看许尹枝。
这么大的孩子，定力属实惊人，哪天若是遇到东风，没准真扶摇直上九万里。
她默了片刻，试图跟许尹枝商量：“这样吧，我身上只带了两百六现金，你先拿着，另外七百四明天我一回家就给你，你看可行不？”
“阿姨，咱们干的是一锤子买卖，又谁都不认识谁，我呢，概不赊账！你把一千块摆在这儿，再写一张赠与条，我立马走人。”
不用办事就能白赚一笔，她乐着呢！
孟连被她的不按套路出牌弄无语了，她第一次好奇一个小孩怎么想的。
“非得如此？”
许尹枝颔首。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钱。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是买卖，你应该知道不能四处跟人讲自己把机会让给赵燕子的，对吗？”
许尹枝嘴角弧度扩大。
重重点头：“你放心，我有职业道德，是赵燕子优秀剧组才看中了她。”
孟连：……
还职业道德呢，这小孩真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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