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朋友
天气越来越冷，天天不是一阵阵地刮着冷风就是阴沉到像要下雪。
自那日后，聂荣儿沉默了许多。她不再跟在武清言身后，不会试着和她交流，只是每次见到她都红着眼眶。
这几日实在是冷极了，聂荣儿随身虽然也有些武清言之前给她准备的衣物，但是好像都不够暖和。
她似乎有点着凉，每次马车停下来歇息的时候，武清言都能偶尔听到后面的车上传来她的咳嗽声。
“她怎么了？”
“身子没好透，又有点受风。”
墨羽这些天一直跟在武清言身边，她比武清言好些，偶尔悄悄地看两眼聂荣儿的状况也没什么。
她是个感情稀薄的人，但她隐约可以理解聂荣儿的悲伤。
武清言心疼极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我们还有几日到长安？”
“后日清晨可以到。”
“你会医术么？”武清言突然问她。
“会一些。但我去帮她看，是否……”
“无妨，你就说你想帮帮她，她会信的。”
“是。”
“……说话温和一些，别吓到她。”
墨羽愣了一下，她很少会这样。
她觉着武清言的话可笑，但还是干脆地应她：“是。”
她从马车的前坐跳了下去，走到了聂荣儿坐的马车旁边。并没有直接掀帘子进去，而是酝酿了一会语气和神态，最后敲了敲车厢。
“聂姑娘，方便么？”
半晌里面才传来声音，而且小到几乎听不见。
“…有事么？”
“没事，我来看看你。”说着她掀开了黑色的车帘进了车厢里。
聂荣儿缩在角落里坐着，看到她的模样墨羽立刻就懂了为什么她会那么久才有回应。她可能以为是武清言来找她，所以努力擦干了泪水和脸上泪痕，眼角都红了一片。
“你生病了。”
“是姐姐让你来的么？”
如果我说是，她会很开心吧。但是不行，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不是。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你身子没好透，这几日又冷……”
“谢谢关心，我没事的，请回吧。”
区别于对待武清言时的乖顺，聂荣儿拒绝得干脆。
“你这算是病上加病，不能轻视，让我给你把把脉？”
“真的不用。我知道自己的状况，不用担心。”
聂荣儿愣愣地看着脚下回答她，礼貌也只是出自习惯。
“好吧。”墨羽也没有再坚持。“聂姑娘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和我说。”
“嗯，好……”机械地回应了一句后，聂荣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重新有了神光。“信，我丢了一封信……我受伤中毒那日还带在身上的，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什么样的信？”
“姐姐给我写的信……可能丢在了朱煜前辈之前住的客房里，也可能在我们之前的住处。它对我很重要，你能不能帮我找找看，求求你……”
她卑微又可怜的模样叫墨羽有些不忍。
“我会帮你留意的。”
“谢谢你。那，再帮我和姐姐…武清言说句话。”
“什么？”
“就说我不会放弃的。”
哪怕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哪怕曾经那些都是骗我的，我也不会放弃。
她还记得自己和武清言最初的相处，姐姐也是别别扭扭的对自己好，不敢靠的太近，总是想要逃开，阴晴不定的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哪怕是后来自己向她表白了真心，她都没有坦率多少。
仔细想想好像全是自己在主动。可那又如何呢，曾经我争取到了她的喜欢，至少是表面上的喜欢，现如今她并不介意再来一遍，只要武清言给她机会。
回到武清言那边，武清言已经等的有些急切。
“怎么样了？”
“她不肯让我给她把脉。”
“这样……”武清言怅然若失，更加担忧了。
“但她说丢了一封信，求我帮她找。”
信……
傻荣儿，一封信而已，有什么好记挂。
“找么？”
“找。传信问一下洛阳那边的人。也问问万香谷的人，顺便帮我给他们传个消息。”
“是。”墨羽简单应了句，然后沉默了片刻。“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你不爱问问题的。”
“是。”
她曾经是个杀手，而杀手的风格向来都是拿钱办事，没有半句废话。
武清言并不想说，她不是那样的性子。再多的痛苦和焦躁她都只会放在自己心里。
“秦任君威胁你，让你不离她远点就杀了她。”
墨羽知道秦任君和武清言的关系，也知道秦任君的性子。
“你很聪明。”武清言没有否认。“武后想用荣儿挟制我，秦任君怕我受制于人，对她起了杀心。”
“这样。可是你为什么不和她坦白一切，你们两共同面对，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杀父之仇，我怎么坦白。”
墨羽不禁愕然。她不再说话。她没有任何感想，也没法提供任何意见。
许久后。
“她说，她不会放弃。”
“不会放弃？…”
武清言心疼到几乎窒息，可内心里却还是留存着一点点微小的欢喜。
我何德何能，让你这么喜欢我。
他们此去长安的路上会路过一处皇家建造的温泉别院，名叫慕云庄，此处地处偏僻，但修建的豪华，每年春秋天时许多王公贵族得闲了会带着亲眷来此消遣休养。
武清言惦记着荣儿的身子还没好，不忍心再让她在路上颠簸，温泉对她的身子的恢复又有帮助，于是途径此处便住了下来。
即使是这样别扭的关心，她还是怕有心之人知道，对荣儿不利。
她随身带着武后御赐的腰牌，行事便利。为了防止消息传出，她让别院管事锁了大门不再接待来客，原本在庄子里服侍的下人也离开了大半。
偌大的慕云庄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聂荣儿高兴了一些，她知道武清言是不喜欢拖沓的性子，此时赶路赶到一半突然歇下来多半是为了自己，于是心里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聂姑娘，这些是别庄里备着的衣服，都是新的，比你身上的厚实些。”
“谢谢。”
这几日，聂荣儿和墨羽的关系好了许多。她二人原本不熟悉，但现在墨羽被武清言命令去照顾荣儿，聂荣儿也感激她。
“真的不是姐姐让你来照顾我的？”
“……不是。”
聂荣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犹豫了一瞬间。
“代我谢谢她。”
“好。”这次她没有犹豫了。“我的房间就在旁边，有事随时找我。”
抛开身份和曾经的经历不谈，墨羽也是个女子，也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她有些心疼聂荣儿，虽然只是一点点。
“好。”
在房里换了身衣服，歇息了一会。旅途疲乏和连日不好的风寒之症让她很不舒服，但她也没休息太久，反而借着手边有的东西拾掇了一下自己，离开了房间。
武清言没有说她住在哪，但聂荣儿很聪明，也很有耐心。别庄里所剩的下人不多，她一边在主道上走一边观察零星几个下人的动向，很快找到武清言的住处。
她们住的地方隔得太远了，远的刻意。这样的距离与其说是讨厌自己，不如说是害怕了。
支开门口的下人，聂荣儿整理了一番心情，许久才敲了敲木质的门框。
“谁？墨羽么？”
“……是我。”
武清言一愣，她本来还在等墨羽来说说荣儿的状况，结果等到了本人。
“你来干什么？”
荣儿的执着让她觉着有些疲累，但完全不讨厌。讨厌不起来，原本她最喜欢的就是聂荣儿这样的性子。
“我……没什么只是想找你聊聊天，也许在庄子里走一走。”
“我没什么好和你说的，请回吧。”
聂荣儿也沉默了一下，按往常她可能已经委屈到想落泪，可现今不是当初。
“我没想说什么别的，只是一个人有点闷……”
“去找墨羽……”武清言一直没有开门，隔着木门，她的声音远远的，全是疏离。
“我没找到她。”
“你……”
“你听我说。不考虑曾经的种种，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该报答你。你说你是坏人，将我视作玩物消遣，对我全是虚情假意。这些事我一点也不介意。”这话在她心里已经酝酿了好久，她说得格外冷静。“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你那么忙，身边连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我，我不需要。”
武清言走到了房门口。
深色的木门后就站着我的荣儿，我们离得那么近，我只要拉开门就可以拥抱她，吻她。我好想她，我好想看看她，一眼也好。
她将手伸到了门上，颤抖着没敢用力。
“……那至少，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彼此吧。就当作以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可以，不可以忘记。那才是真的我，只属于你的我……
红着眼眶，武清言无力地用背抵住门框。
她害怕聂荣儿推门进来，这样她会真的忍不住，也许会在她面前哭的一塌糊涂。
“我叫聂荣儿，东越万香谷弟子。”
可是，也许忘记了会比较好吧。
“武清言，武后长女。”
这身世出乎了聂荣儿的预料，她没来得及惊讶：“你看，你和我说了你的身世了。也许以后也可以和我说说你的曾经，你的爱好。做朋友好不好，武清言。”
不可以。我不想当你的朋友。我那么喜欢你。
武清言忍不住哭了，她坐到了地上，仰着头，无声地流了满脸泪水。
她不敢回答，害怕自己的哭腔被察觉，但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聂姑娘。”不知道这时机是好是坏，墨羽出现在了聂荣儿身边。“你在做什么？”
“我，我在和她说话……”
“我有些正事要和少爷说，你要不先回去？”
“我一会就好了。”
“聂姑娘。”
墨羽刚刚就在旁边了，她听出了武清言的不对。换往常，她绝对不会大大方方地向任何人承认自己是武后的女儿，何况这个人是聂荣儿。
聂荣儿瞧出了墨羽的坚持。有些畏缩。
“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说完，她头也不会地离开了。
聂荣儿不太满意，但至少有一些成果。她从来不贪心。
推开房门进去，墨羽一眼看见了缩在房门边角落里，抱着自己膝盖落泪的武清言，姿势和聂荣儿如出一辙。
“谢谢你。”武清言还是止不住地抽泣，红着眼眶，涕泪横流，模样可怜。
要不是墨羽突然出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用……或许，你该再想想别的方法。”
墨羽也看出了武清言难以为继，人的狠心总是有个上限，更何况是对心上人。
“不，不行。”武清言用力甩了甩头。必须要让荣儿恨我，无以复加地恨我。
“墨羽，求你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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