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狠心
踉踉跄跄地出了赤羽楼，武清言失掉了全部的气力。
她怀着满腔的愤怒来，想□□，发泄，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
她拖着步子走到马车边，墨羽一看见她就迎了过来。
“你去哪了？我们的人找你找疯了知道么。”
“……嗯。”
“你受伤了？”
“小伤……”
“拿到解药没有？”
“嗯。”武清言还攥着那个小药瓶，已经攥到有些发烫。
她爬上马车，不顾脸上的血，身上的伤，将还昏迷着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聂荣儿扶起来。
她把药瓶打开，里面流淌着淡绿色的药液。武清言犹豫了一下，自己先抿了一点点，确认无事了才给聂荣儿服下。
喝下解药，聂荣儿的脸色瞬间就好了许多，武清言捏着她的脉搏，确认了她真的有在恢复之后才松了口气。
她一口气没有叹完，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武清言从梦魇中惊醒。
她还躺在马车里，马车停在一处水边，墨羽坐在车头，闭目养神。
随着她去攻打赤羽门的手下都不在了，可能是先离开了。
可为什么聂荣儿不在身边，武清言有些慌乱，左右找了一圈。
“荣儿，荣儿……”
聂荣儿身上的香气还萦绕在她的鼻尖，可她去哪里了，她没事吧……
“姐姐喊我么？”忽然，马车的车帘被拉开，聂荣儿带着笑意看进来。“姐姐肩上的伤不轻，我在找有没有什么固本培元的药材，帮你恢复……”
灰白的云遮着整个天际，可为什么外面这么亮。
看着聂荣儿的脸，武清言觉着想哭，日光刺眼，恍惚中想起了曾经。
她深深吸了口气。
对不起，我好像只能用这种方法保护你了。
荣儿，我爱你。好可惜，怎么再没有机会和你说。
告个别好不好，聂荣儿。
“我叫武清言，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的姐姐，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姐姐…在说什么？”聂荣儿一时间没有听懂，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不许再叫我姐姐。我不喜欢你了，不，我从没喜欢过你。”
聂荣儿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不解。
“姐姐，在说笑对不对？不好笑的，你不要再说了……”
“我没有。聂姑娘。我从来不曾喜欢过你。”
“可是……”
“我只是觉着你容貌不错，性格单纯，把你养在身边当宠物图个乐而已。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误我的事，浪费我的时间，令人生厌。你说你，武功不好好学，自保都做不到，遇到事只知道哭，永远都是柔柔弱弱的性子，这么久都没一点长进。这么久了，模样我也看腻了，我对你没兴趣了。”
“不对，可是……”冲击太大，聂荣儿只感到错愕。
“你若不信，可以好好回忆一下。我是不是从没和你说过我的身世，我的曾经，我的家人朋友，甚至是我最寻常的爱好。当然，你只是个玩物，哪里有资格知道。”
“可是姐姐说过喜欢我……”
“我没有。你好好回忆一下，我什么时候亲口说过对你有意。”
“可是，那封信……”聂荣儿伸手去找自己总是贴身带着的那封信，却没有找到。从她受伤至今已经换了好多套衣服，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不见了……为什么……”她愣在了原地。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她的眼中滴落。“为什么……我的信，姐姐写给我的信……”
武清言瞧着心痛，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般痛得剧烈。但她皱着眉，强忍着。
“不用找了，那是我找人代写的。我些不出那样的东西……”
“聂姑娘。你或许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反正话已经说开，我也不必再和你隐瞒。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我师父是秦任君，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我从小和他学武，从几岁时就开始杀人，十几年来做的全是杀人害人之类肮脏龌龊的勾当。我根本没有什么拯救黎明苍生的理想，往日在你面前表现出的种种温柔也不过是我的演技而已。”
“我承认，为了让你死心塌地留在我身边，我是花了一些心思。引诱你，诱导你，还花了不少银子和时间，可那只是我的消遣。现在我玩腻了，你也该醒醒了。”
“我早就找到你的母亲了，但是一直故意没有告诉你。她在长安，我此行直接送你过去，也算是物归原主。”
“聂荣儿，我对你，从未有过真心。”
聂荣儿看着武清言，只是流泪，许久没说出话来。
她一边觉着委屈一边思考着武清言的话，可她想了许久才发现，她好像几乎没办法反驳。
“姐姐说将我视作玩物……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对我做过……”
“那是因为你瘦弱贫瘠，叫我没有兴致！……上车，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说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车厢，坐到了墨羽身边，喘着粗气。
“我睡了多久？”
“一天多吧。”墨羽侧眼看了她。“你不必如此的。”
“我必须如此。”武清言咬着牙关，直直盯着眼前。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紧紧地攥成拳头。
车厢里，聂荣儿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角落里，小声地啜泣着。
她想不通怎么了，明明几天前还好好得，几天前姐姐还会温柔地吻我，怎么突然就变了。她不知道武清言的话语到底是真是假，只觉着那每个字都让她心头剧痛。
模糊间，曾经那些美好的，暧昧的，温柔的回忆都染上了不同的颜色，甚至调换了主角。
一个可怕的人和完全无知的自己。
不可能，姐姐一定是在骗自己。她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才不得不对我说这些的。我一个字也不能相信，不然姐姐该多伤心……
聂荣儿很快振作了，刚刚武清言说不喜欢她哭哭啼啼的，于是她使劲擦掉了眼泪，尽量表现出坚定的模样。然后掀开车帘，端正跪坐在武清言了身后。
“姐姐。”
武清言没有动，仿佛没有听见。
“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武清言皱着眉回头看她。“不许再这么喊我，不然你休想再和我说一句话。”
字字诛心，不止是聂荣儿的心。
武清言不得不装作愤怒来维持自己坚硬的外壳了，她以前从来没有真的凶过聂荣儿，但这次不同。她决定放弃自己的所有，放弃和荣儿有关的一切，让她回到她该去的地方，让自己沉沦于虚无的黑暗。
所以她必须狠心一点，再狠心一点。
聂荣儿呼吸一滞，但她勉力忍耐了下来。
“……你一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才故意和我说这些骗我的对不对？我不会被骗到的，姐姐是最好的人，我一个字也不会信。”
“我没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不用担心的。我可以保护好自己，大不了就躲在万香谷里不出来，在那里谁也伤害不了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最在乎我了，我不要紧的，所以姐姐不用和我说这些吓人的话，我听着不舒服的……”
若真是如此倒也好办，可惜我说的大多是实话，
“我没有！你要我说几遍！”武清言吼了回去。
聂荣儿被吓了一跳，没忍住颤抖着落下泪来。但她极力忍耐着，低着头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我马上就好了……我不会哭的，姐姐不喜欢我就不哭……”
“我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姐姐，我刚刚告诉你的都是真话，不要再来烦我……”
武清言决然的模样让聂荣儿感到陌生，她的泪水更止不住了。
“可是，姐姐答应过我，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骗你的。”
“姐姐还答应过，要和我厮守。”
“我骗你的。”
“那，姐姐说要娶我…也是骗我的么？”
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干脆不再去遮掩，低着头呜咽。
“我……我骗你的。”武清言迟疑了一瞬。这话明明每一句都是说给聂荣儿听的，她心里却也痛到无以复加。“不要再叫我姐姐，聂姑娘。”
不要再那么柔软地叫我，不要再让我心软。求求你。
“我不，我不相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武清言深吸了口气，紧咬了牙关，扭过头不再看她。
她原本还准备将她父亲的事直接向聂荣儿挑明，可现今这个状态，荣儿恐怕不会轻易相信，即使我说的确实是事实。
聂荣儿是个坚强的女孩子，武清言从来都知道。
她身子还没有好透，多少有些虚弱，又被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换寻常人早就放弃了。
可她没有。整整三天，她仿佛用行动表示着自己的坚持。武清言到哪她就跟到哪，不远不近，也不说话，武清言若嫌她烦了她就离得远些，不抗拒了再离得近些，就像她曾经做过的一样。
武清言心疼又不舍，她不敢看着荣儿每天可怜兮兮地跟在自己身边，生怕自己某一刻不能自已去拥抱她。
后来她又调了一辆马车，勒令聂荣儿只许待在另一架马车上，每天能见到她的时间才逐渐少了一些。
可聂荣儿却愈发地不舍，她想见到武清言，想听她说话，想闻着她身上的淡香靠在她怀里。
以前姐姐会叫我乖，让我听话。可如果我现在做的这些事让她不开心了，她为什么不再这样哄我了。是我不够乖惹姐姐生气了么，可是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呀，就好像一点也不喜欢我了一样。
每天武清言看不到的时间里，她都在以泪洗面。整日整日的红着眼眶。
第五日，马车停下来让马儿休息吃草。
已经彻底入冬，连日没有好天气。沿途景致衰败，草木枯黄，树木大多落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寒风凛冽。荣儿会不会冷啊，她向来不太会照顾自己的……
武清言望着路边，想起和荣儿的几次远游。赏过春景，赏过秋色，好像唯独没有在这样萧瑟寂寥的氛围里搂在一起，互相取暖。
聂荣儿从马车上下来，远远看见了武清言独自一人走在路边的背影。
她没忍住从后面抱了上去。
武清言心里一惊，然后难过地皱了眉头。她想挣开，却舍不得。
“武清言。”她不习惯这个称呼，只是叫她的名字就让自己心里抽痛。“我不再叫你姐姐了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叫了。我会很乖，你说的话我全都会听的，我会好好练武不拖累你，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动不动就哭……”
“我选择相信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可是我就算相信了也还是会喜欢你的……玩物也好，宠物也罢……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说到后两句，她心里还是委屈，终究忍不住带了些哭腔。
谁愿意心上人是如此看自己的呢，可是自己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让她留下来，能让她回心转意好好地看看自己。
这几天里，武清言已经心疼到有些麻木了。她常常觉得可笑，一直说着要保护荣儿，结果却是自己伤荣儿最深就像现在，我逼得我最喜欢的人放弃了尊严来求我，我却还是只能推开她。
“聂姑娘，请你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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