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啪，”秦川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把相关人等带上堂来。”

        差役齐声高喊“是”，声如雷霆，振得房梁都抖了三抖，赵有财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这完全是不打自招。差役问都没问洛阳到底谁才是被告，径直来到赵有财跟前，双手往赵有财腋下一托，两人架起他，将软瘫在地的赵有财直接架到了公堂之上。

        赵有财趴伏在地，头磕得怦怦直响：“青天大老爷，真的不是我呀！”

        秦川再次拍了下惊堂木，强令赵有财闭嘴，然后问起洛阳来：“堂下女子，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又为何要状告此人，你都一一道来。”

        洛阳清了清嗓子，将事情前因后果有条不紊一一道来。最后，她特意强调：“大人，我与杨有财前有夺财害命之仇，后有三亩上田赌约。遍观村子，唯有杨有财有动机驱赶羊群踩踏我的庄稼。而且，刚才杨有财的表现，明显心里有鬼，还请大人明查，还我一个公道。”

        洛阳简短的陈述让秦川大为震惊。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才从蛇口里逃生不久，更没想到，她反而还是略占上风的那一个。这瘦瘦小小的身板里，到底蕴藏着多少让他吃惊的力量。

        想到无辜弱小的女子被活着扔进蛇洞，秦川怒不可遏，在他的治下，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他脸色铁青，也不拍惊堂木了，冷森森盯着赵有财，低沉着嗓音问道：“赵有财，你可认罪？”

        他的眼里晦暗不明，浓重的情绪深抑其中，像滔天巨浪般向赵有财压来，赵有财只觉呼吸困难起来。原本打算抵死不认的，反正小孤女手上又没证据。可是他张了张口，竟一声替自己辩白的话也说不出来。

        “赵有财，你可要想好了，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之事，羊群不小，总有人看到那个驱赶它们的人。我只要细细访问，总能问出来。若你现在自己承认，还能算你自首，若是等我问出来，那只能给你罪加一等了。也不知道五十个板子，你受不受得住。”

        秦川一字一句慢悠悠地道来，声音并不严厉，但正如细刀子割肉最疼般，赵有财听出了一身冷汗。他瘫坐着，嘴里喃喃道：“我，我，我认……羊群，是我赶到洛氏女的地里的……”

        秦川垂目在赵有财身上轻轻一瞥，再次一拍惊堂木，利落地宣判：“赵有财蓄意破坏洛氏女庄稼两亩，罚二十大板，当堂执行。另罚铜钱十贯赔偿洛氏女损失，需于十日内结清。左右，行刑。”

        “啪啪啪”，板子疾风骤雨般打下来，赵有财刚开始还喊着“饶命”之类的，后面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边正在行刑，这边秦川下到堂中来，走到洛阳跟前，问她“粮食可还够吃”“庄稼几时可收”之类的话。言语间的熟悉和热络让围观的村民们恍然大悟，原来，这新来的县令大人与洛阳是旧相识啊，还是很亲密的那种。难怪啊难怪，以前谁来告状不得拖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结案啊，洛阳这案子审完还不到半个时辰吧。赵有财也真是倒霉，原以为只是欺负了一个小孤女，没想到是惹到县令大人头上了。这下不死也得掉半层皮。

        乡民们看向洛阳的眼光变了，以前是畏惧憎恶的多，现在更多的是羡慕和巴结。要是和洛阳搞好关系，是不是也能在县令大人面前得个好脸色？

        板子打完了，衙役们下手有分寸，这顿板子只伤皮肉不伤筋骨，保证赵有财十天半月下不来床。秦川想了想，对着半死不活的赵有财道：“你们的赌约衙门里可记了档，一个月后，我会亲自到大白沟见证打赌结果，记住了吗？”

        赵有财哪里不明白秦县令的意思，那是要让他老老实实别再耍花招。他哪里还敢啊，一边嘴角吐着血沫子一边“呜呜”地点头。

        结完案天色已黑，城门将关，秦川亲自送洛阳到城门口。

        洛阳对秦川也很是感激，这件案子秦川明显是偏袒她的。从村民们的议论中，她知道若是换作以前的县令，她不一定能告得赢，就算侥幸赢了，也要拖上好久。这也是赵有财敢明目张胆欺负她的原因。只是单纯说几句谢谢好像苍白了点，她想了想，对着秦川说“你等我一下”，转身到路边买了几块饴糖塞到秦川手里，笑道：“谢了。”

        秦川看着手心里用草纸包着的小块饴糖，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收到过的最便宜的礼物了吧。他冲着走远的洛阳轻轻挥了挥手，手心紧紧攥着饴糖慢慢走回了衙门。

        回去的路上，洛阳头一次感受到了乡民们对她的热情，一个个脸笑得跟开花似的，夸洛阳人美心善，问洛阳家里可需要帮忙。洛阳计算着即将到手的十贯铜钱，以及地里将要卖出的农作物，心里也很高兴，对乡民们刻意的讨好一一回以笑意。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以后，他们只要不刻意招惹她，她也能与大家很好地相处。

        第二日，丁牙侩早早带着寻好的客商来到洛阳地头。洛阳总共十三亩地，四亩土豆四亩萝卜五亩白菜，如今白菜和萝卜都成熟了，乌泱泱的一大片，零散卖不知道得卖到什么时候，干脆寻了客商，打包便宜点全都卖出去。这东西保存时间长，客商也不愁压在手里卖不掉。

        客商到地头转了一圈，见洛阳地里的萝卜白菜确实都长得粗壮肥大，全都是高品质，也很高兴。这大冬天的本来就缺蔬菜，这些东西只要上市很快就会被抢空的。在丁牙侩的见证和牵线下，二人达成协议，以每斤一文钱的价格，收购所有的萝卜白菜。

        市场上每斤萝卜白菜需得三文钱，洛阳虽赚得少些，可也节省了她零散卖的时间成本。洛阳对这个价格很满意，二人愉快地签了契约。

        只是按照惯例，收割装车之类的活一般都是卖方，也就是洛阳承担，车子由客商出。洛阳让四儿把他的小兄弟都叫了来帮忙。十个人九亩地，一天就能完工。

        洛阳打算先请他们吃顿好的。她想了想，去找赵勇，想赊只羊。羊肉价高，一只羊起码得五百文，大的可卖到一贯，赵勇从不赊给别人的。可一见是洛阳，连连摆手：“什么赊不赊的呀，你只管牵去吃，就当我赔你地里的损失了，毕竟是我的羊闯了祸。”

        洛阳明白，若是换作几天以前，赵勇不单不会赊给她，还会不客气地把她撵出来。她也不戳破，只笑眯眯道：“那哪行啊，你也得养家糊口，等明天，我地里的收成卖出去就有钱了，立马还你。”

        赵勇瞠目结舌：“那……那么多，全，全都卖出去啦？”

        洛阳当下便把客商来收购的事情讲了。

        直到洛阳把羊都牵走了，赵勇还立在原地，掰着指头算洛阳即将到手多少铜钱。

        “一亩地大概八千斤，九亩地就是七万二千斤，一文钱一斤，那就是七万二千文，亲娘啊，那就是七十二贯铜钱啊！她的地租到明年三月，现在才十月底，起码还可以收四季，四季啊，一季七十二贯，亲娘啊，不会算啦……”赵勇烦躁地扯了扯头发，回头向着屋里喊道，“臭婆娘，别睡懒觉啦，快去洛阳家里帮忙，晚了就赶不上了……”

        洛阳和一帮小兄弟们美美地吃完羊肉往地里而去，行到地头的时候愣住了。

        乌泱泱的至少得有三十人，拿着镰刀担着扁担，个个笑眯眯地等她，见到洛阳过来，纷纷热情地打招呼，“洛阳啊，我们来帮忙啦。”

        九亩地哪里需要这么多人，但他们实在太过热情，根本不理洛阳委婉的拒绝，扎紧裤腿下了地，一个个抢着干活。他们分工还挺明确，一些人收割，一些人用担子担出来，一个略识字的人过秤记录，然后再由几个人整整齐齐码到牛车上。一切井井有条。他们边干活边朝洛阳笑，好像邀功一般。四儿和他的小伙伴们都被挤得无用武之地了。

        最后一车装完，还不到两个时辰。

        记载的人拿着纸张过来，兴奋地报告着：“总共七万五千斤。”

        人群欢呼起来，好像这是他们自己的收成一样。

        洛阳有点哭笑不得。虽说这些人是不请自来，但她也不能白占他们的便宜，便笑着朝欢呼的人群喊道：“各位乡亲父老，洛阳在此多谢了。今天凡是来帮忙干活的人，都可以领五十文工钱。”

        不过干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活，就能进账五十文，虽说钱不多，可比起他们的付出来，相当于白得的钱。乡民们兴奋得脸通红，一个个围在洛阳身边，用他们能想到的所有赞美之词夸着洛阳。一个妇人挺不好意思挤到洛阳跟前来，说道：“洛，洛阳啊，以前是我们对你有误会，你放心，以后，谁要是敢说你坏话，我，我一定大耳刮子抽他。”

        洛阳认得她，以前没少奚落原身，她也不点破，只戏谑道：“是嘛，那就多谢杨嫂子了。”

        杨嫂子不好意思起来，赌咒发誓道：“我要是说假话，就让菩萨罚我口舌生疮脚底流脓比癞□□还不如。”

        这誓言有点毒，足可见她的真心了。乡民们不甘落后，纷纷跟着赌咒发誓起来。倒弄得洛阳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天傍晚，客商便派人来拉走了货物，当面结清了钱款。七十五贯铜钱，沉甸甸的一大堆，洛阳专门拿出一个小匣子装上，晚上，点上油灯，坐在炕上，将串得好好的铜钱绳子解开，一个个数，数满一千文穿一串，然后扔到小匣子里，听到那丁丁当当的钱响，心里乐开了花。

        再等一个月，地里的土豆成熟了，还能大大赚一笔，到时就可以安安心心过个肥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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