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千层雪
司桐步子僵住了。
他怎么这么不谨慎，因为认识，竟然顺口说了出来，全然忘了两人只是幻境中的交集。
面部的表情也只僵硬了短短一瞬，他又换了副恭维的笑，说：“交集虽少，可清溟尊者高徒，我怎会不识？”
闻时微微张了张唇，可司桐这句恭维话，令闻时也顾不得再疑虑，忙干笑了声，谦虚道：“神尊言重了，闻时只是师尊座下众多弟子之一，天资平平，哪儿算得上什么高徒。”
这个问题看来是糊弄过去了，司桐勾起唇予以浅淡一笑做回应：“仙君太谦虚了。”
他说完，立刻转了话题，打算翻篇，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北界的风吹的真急，雪也似是越下越大了，化明镇内也是这样大的风雪吗？”司桐问。
“这风雪只仙界独有，待进入人间的地界，便不会如此了。”
闻时说完，很快的，三人已来到了人间的地界。
司桐看到了闻时口中的小镇，地处高山山脚，周围是一片青绿，果真没有半点雪，天空中一轮月散发出温柔的亮光，小镇内也有灯火，可司桐仍觉得有些寒意，大约是入了夜的缘故。
“这里就是化明镇，化明镇虽无风雪，却也因临近北界，气温很凉。神尊与这位姑娘夜间还需多注意防护，切莫大意。”闻时叮嘱道。
“知道了。”司桐应声。
“这镇内都是些凡人么？”霜茶问。
“大多是凡人，但此地与仙界临近，据我所知，有时会有一些仙者化身来此。”闻时说。
他已经带着两人停在了化明镇的客栈外，又商量着问：“这是镇内唯一的一家客店，两位若不嫌弃，今晚便在此处宿下吧。”
“好。”
待司桐应声，闻时便先走进了客栈内，帮着他们要了两间上房。
这小孩看上去倒不是个傲慢无礼的，和在幻境中给他的印象也差不离。
之前非挡着不让他们进去，看来真是谨遵师命才如此。
待闻时安排完，司桐特意郑重的道过谢，是真有感谢，毕竟刚刚在客栈大堂内他可听到了，闻时为他们二人付过了三天的费用；也有一点歉意，是为在北界相遇时，自己的那一点情绪。
闻时明显的有些意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又重复了遍叮嘱：“神尊客气了，师尊两日后应该就会回来了。北界寒冷，与花神殿气候差异过大，神尊与姑娘多注意护着身子，这两日且安心在此停歇，待两日后，无论师尊是否归来，闻时都会亲自来告知神尊。”
“多谢。”
又是客气几句，闻时便离开了，霜茶没有回房间，而是自觉跟着司桐走了进去。
边远小镇，客栈的房间也布置的很简单，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其他一点杂物。
霜茶进来后径直来到窗边，一道白光闪过，是闻时回清溟山了。
司桐没有关门，他摘掉斗笠面纱，点亮了屋内的烛火，放在桌上，坐下来撑着脑袋，看着霜茶轻轻笑：“怎么了，是不是头一次住客栈，一个人会怕，所以想和我住一起？”
霜茶身子僵了下，回头瞪了他一眼，一点尊师敬老的念头都没有：“想什么呢！”
“那你赖在我房间干嘛？”司桐笑着问。
“这不是想着我们一路辛苦，怕您走这么多路，一口东西不吃，一点水不喝，还没见着清溟尊者就先饿死么！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真是白费了我的好心！”霜茶埋怨道。
司桐回忆了下，问：“方才闻时和我在说话时，你去找那店小二，是去要吃的的？”
“我们进来镇子里时我观察过了，没有一家店开着门，只能拜托店小二弄些吃的送来。”霜茶说，“当时草率了，说了让送来你房里，不然我才不会进来等。”
“我也是担心你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会感到害怕，你不也是，白费了我的一番好心。”司桐轻哼一声，也故意要说回去。
“我有师父的剑和铃镯，怎么可能会害怕！该不会是你自己怕一个人吧？”霜茶怀疑说。
司桐还欲和他争辩，门口店小二已经来了。
他端着一壶茶，和两碟菜，两碗白粥，送了过来。
见屋内在争吵，他步子顿了顿，等说话的间隙才插嘴：“咳！两位客人，您要的饭食到了。”
霜茶收了情绪，朝他招手说：“就放在桌子上吧。”
这么一被打断，两人吵架的心思没了，霜茶走过来乖顺坐在司桐旁侧。
店小二端了东西来桌上布菜。
是一碟青菜，和一盘牛肉，倒是荤素搭配齐得很，就是霜茶和他要的是壶茶，没了酒，总觉得差点意思。
司桐撇撇嘴，但还是客气说：“小二哥，我们深夜叨扰，麻烦你了。”
店小二忙摆手：“公子您客气了，这化明镇地远路偏，来我们这儿打尖的倒是常有，可这住店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位，今日见到您二位来，我和老板别提有多高兴，绝不会觉得打扰。”
司桐回着笑，又将注意力转向别处，问道：“您若是不忙，可否打听一句，这化明镇内，可有什么人多、好玩儿的去处？”
店小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的霜茶，他走近一步，俯下身子，凑在司桐耳边低声说：“出了客栈，沿着主街往南走，有家清苑。”
他说完，又忍不住叨叨了句：“小公子，我多嘴一句，那清苑虽说是我们化明镇的一个好去处，可您身边有这么个仙子般的姑娘在，我看啊，您根本就用不着去那种地方消遣。而且，您这面相也生得白净，我瞧着比您那位姑娘还要养眼些，清苑怕是没有能和您比的。”
“……”
就，这几句话给司桐整沉默了。
他真是字面意思，真是只想找个能游玩的地方，消磨两日时光，怎么就扯到这地方了？
好在小霜茶估计是没听着，不然又要与他吵起来，怪他心思有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毫无感情的沉声说：“知道了，谢谢，您先去忙吧。”
“诶，我就在大堂守夜，二位有事出来喊一声便可。”店小二应过声，便将门带上离开了。
司桐垂下眼眸，问人一点也不靠谱，还是明日自己去镇上寻吧。
他叹了口气。
霜茶是与司桐坐一侧的，她已添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又将菜的位置拉进了两人。
“喝杯茶，缓缓神。”她说。
司桐依言。
没了先前的吵闹，霜茶安静下来，却是在认真的注意着他的情绪。
她问：“师叔，你自醒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宁的，来了北界也不见好，或者说，越是靠近，你这不安的情绪越是明显了，可是你在窥探木剑来由时，与北界、或者说，与清溟山起了很多的不愉快？”
霜茶的感觉很准，司桐没想着狡辩了，坦率承认：“是很不愉快，极其不愉快！”
“果然，师叔你不是会平白无故迁怒的人，刚刚那个闻时是不是在幻境中欺负你了？”霜茶说着，情绪便起了。
司桐忙拽住她胳膊按住了：“我要真说他欺负我，你还提着剑冲上清溟山去砍他？”
霜茶鼓了鼓气，小声嘟囔说：“当然不会，他人已经走远了，我又不认识清溟山的路，哪儿冲得上去？”
“……”
“不过，两日后他不是要来么？那时候我再找他麻烦也不迟。”霜茶补充道。
“……”
司桐又是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是他，是璟淮，和清溟山上另一个人。他们行事着实伤到了我，以至于对整个清溟山的人，我都有些不想接近。”
“他们怎么你了？”霜茶严肃追问道。
司桐思索着措辞，最后还是决定，将自己还能记全的部分，添油加醋，声情并茂的，向霜茶讲述了一遍。
又怕自己赘述过多，在讲述完后，他还做了个总结。
“简单总结来说，就是，那个璟淮吧，他在梦里骗了我感情，又丢弃了我，还挖开我的心要取我灵魄，最后在我拼死阻拦之下，他的计谋才没有实现。但我猜，我所依附的那具身体的原主最后还是死去了，而且璟淮似乎有点无意识的在意我，或者说，对我有歉疚的。所以，一想到要面对他，我就很是挣扎，总觉得我们之间隔了一段血海深仇，可，可那又不是事实，就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见他。”
司桐说。
但他内心对璟淮的情绪，其实远比他表述给霜茶的要复杂。
他是在恨着璟淮的，恨他骗他。
在鈭域，他当他是唯一的希望与救赎，而后被欺骗，他应是比恨燎漠更多的恨璟淮一些。
但，他依然记得，他们也有过很多温情。
当时身处幻境中，脑袋不那么灵光，这么些时间，他又想到了一个困扰着难以解答的问题。
木剑被他以血饲了百年，那莯离呢？他怎会允许？
他想知道真相，可能真知道了就会彻底死心。
去追寻真想，也不代表着他要与璟淮和解。
虽是幻境，可也是真切体会到的，怎么可能和解？
而且，那样灵物，仙山主人直言说——清溟山上或许只有璟淮知晓，建议他直接去问他，不必在别处耽误时间。
他是一定要见到他的，他既然逃不掉，一定要被安排来面对，那他想最直接一点，去清溟山上待几日，或许就会有线索。
他这么考量着。
霜茶认真听完了他的表述，沉思片刻，开了口，严肃的建议他说：“那你现在更该对他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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