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千层雪
司桐那笑容一瞬僵了。
就，无语这两个字已经不能准确概括司桐此时的心情了。
真像是捉弄，偏偏以这种他无法拒绝的方式。
“不想去？”司琰问他。
“……去，怎么不想去？”司桐扯着唇勉强露出抹笑来，辩解说，“只是我从未去过北界，怕是会不适应那里的气候，兄长你不是常说北界极冷，我去了怕是会冻死，总找借口不许我去的么？”
他不想被看出自己的异样。
去寻灵物是为了给他治病，他没理由推脱，尤其是，为了什么幻境中的一个虚妄的梦……这样的烂借口。
“北界是冷，但小司桐你大可放心，这百年间，小司琰将你的身子调养的极好，现下又有狐狸草吊着，这点寒，你绝对受得住。”仙山主人说。
“你此行只需注意一件事。”司琰也接着话说。
“兄长请讲。”
“千万注意，莫要伤到你自己的心口处。”司琰说，“这之前我实验过，又与前辈商议过，已经可以确定，每一次引起你失忆的契机，都是心口处遭受到强烈的外物冲击，故，在寻到全部灵物补齐灵魄前，只要悉心保护好那里，不被术法或外物伤到，就不会再失去记忆了。”
司桐诧异：“兄长你是怎么试出来的？”
他怎么没有这方面的印象？难道兄长为了试出他失忆的诱引，曾背着他对他下过各种狠手？
司琰说：“你飞升后的这百年间，为数不多的三次失忆，第一次，是因从树上摔下来时，恰好撞到了心口处；第二次，是因误闯禁地，遇魔族歹人，混战中被人一箭射中心脏；第三次，便是我刻意试验，以术伤了你的心口处。故而，这是你失忆的诱引，只要不伤及此处，便是受到其他任何伤害也不会失去记忆，可只要有一点伤及到，必定会立刻晕倒，失去从前的记忆。”
“这么玄奇？”司桐惊疑。
“并非玄奇。”仙山主人解释说，“会如此，是因你失了一半灵魄所至，灵魄凝聚之处，就在心口处，故而伤及那本就虚弱的一半灵魄，便会引发这种情况。”
司桐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处，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了幻境中的遭遇。
幻境中，他所依附的那个人似乎也是失忆过的，也不知他的失忆是因何而起，反正自己的灵识依附过去时似乎没有见他再失忆过。
若是那人也和自己一样是有个契机会导致必定失去记忆，譬如和他一样是被伤着心口，那就凭着幻境中那几次换魂夺魄的频率，都不知道失忆过几百回，被幻境中那些个人玩弄欺骗过几百回了。
这么想着，司桐内心更是唏嘘。
正如兄长所言，他不能时时陪着他，护着他，若是未来有一日没那么好运气……
他往后，可一定要护好了自己的胸口处才行。
这么答应过，司桐又回屋修整了小半日，才出发。
霜茶与他同去。
·
司桐与霜茶二人从花神殿行至北界，已是快入夜。
司桐着一身素色交领中衣，外面披了件墨蓝色长袍，带了个斗笠，长长的面纱从帽子上垂下，遮住脸。
霜茶穿的很简单，是她那件以宽大的玄色外袍披在肩上，衣带随意绑成个裙衣的造型，只是头上也带了个斗笠。
是司桐告诉她，北界终年飘着雪，不似花神殿，她才听了劝。
两人来到北界内，司桐的第一感觉是，风雪比幻境中的还要大很多。
他攥了下自己衣袍的袖子，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霜茶。
小姑娘穿的单薄得多，却是全然不觉得冷似的，真是令人羡慕。
司桐盯着霜茶咬咬牙，内心劝解着自己——
他是病人！他身子虚，待病好了肯定比霜茶更耐寒抗冻！一定是如此！
大约是注意到了司桐的视线，霜茶停下步子回头看了一眼说：“师叔，这北界怎么到处都是白雪？看着一点生气也没有。”
司桐说：“我怎么知晓，我也没来过北界，只是听人说起，这北界大概真是一片白雪封闭的绝境吧。”
“那，这一片茫然，也看不到半个人影，半点标志，这天又马上要黑了，我们能找得到清溟山吗？找不到的话，今晚睡哪儿？总不能睡雪地里吧？”霜茶又提出了个严肃的问题。
司桐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说：“有师叔我在，怎么可能会让你睡雪地里？跟我来。”
“真的能行吗？师叔你真找得到？”霜茶表示怀疑。
“自然！”司桐自信道。
虽然现实里，他从未来过清溟山，但在幻境中，他可是在那里住过一个月多的，几次夜上清溟山，寻人时，他曾站在山上朝下望过，入眼的情形隐约还能记得。
清溟山山体极大，位于一片高耸的雪山连绵处，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平矮的小山，只要再往里走，肯定能看到那片山，就能找到地方了。
司桐这么天真的想着。
他在前面带着路，领着霜茶顶着雪，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连一座高山的影子都没见着。
霜茶未抱怨质疑，他自己先不自信了，顿住了步子。
“怎么停下了？师叔，我们可是到了？”霜茶轻轻笑了声，问。
司桐才反应过来，这小姑娘打一开始就不信他！
他气得撩开面纱说：“北界雪太大，面纱遮了眼，不好认路，我这可是为了带你找到地方，不走错路，才特意停下来谨慎些辨认地形！”
他话音落，有一道寒芒划破白雪，两人笑闹的表情都瞬间收了，带着警惕。
司桐也是为了避免麻烦，瞬间又将面纱放下了。
两人都停着未动，那道寒芒也并非是想要伤到两人，只嗖得刺进了他们面前的雪地里，是一柄剑，直立在雪中。
人影随之降至，停在二人面前，是一个穿一身青白道袍，仙气凛然的少年。
只看这衣服，司桐便立刻认出，这是清溟山的弟子服。
那少年朝两人拱手，声音清澈而温柔，开口说的却是不怎么好听的话：“此处再往前，便是清溟山的地界，二位仙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
司桐只听了他第一句，便全不在意后面如何，他得意的望着霜茶，邀功似的：“我就说，清溟山就在这前面，我当然找得到，你还不信我！”
霜茶鼓了鼓气，含含糊糊不肯承认：“碰，碰巧罢了。”
“嘁！”
两人拌过几句嘴，停了吵闹，被晾在一边的少年才找了个机会插了句话：“两位，若是……”
“我们大老远冒着雪来这儿当然有事，不然是你们清溟山的雪好看么？”司桐打断他。
这少年司桐只听声音就认了出来，他抬头时看到脸，便更确定了，是闻时。
大约是因为一个人，连带着不太喜欢一个地方，又连带着连与之相关的人也天然带了些负面情绪，听他什么都未问过就明晃晃的直言要赶人，司桐也略有些不耐烦。
闻时忽然怔住了，微微张着唇没说出话来。
司桐又继续说：“闻时，你师尊在哪儿，我们是来拜访他的。”
司桐说着，招呼了霜茶便要向前走。
闻时又两步来到两人面前拦着：“两位仙者且慢，师尊他不在清溟山，您二位若有要事，可否告诉于我，待师尊回来，我第一时间转达于他。”
司桐微蹙着眉，轻笑了声问：“怎么你们清溟山平素都不待客的吗？”
闻时滞了几秒钟，回应说：“是，大约有几百年了，这几百年间，清溟山从未待过客。”
“……”
对方话已说至如此，司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四下里张望了一圈，问道：“那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两人暂且住下的，我们就在那儿住着，等你师尊回来。”
闻时思索了下，说：“算着日子，师尊大约再过两日就会回来了。北界除了清溟山外，几乎都是人烟罕至之处，二位仙者若是不嫌弃，清溟山正对着的下界的凡间，恰好有一座化明小镇，你们可伪装成凡人修者，去住上两日。”
“行。”
“那我便为二位引路，二位请跟我来。”闻时客气说着。
路上，司桐耐不住好奇，又追问道：“闻时，你可知道你家师尊做什么去了？”
“这……是机密之事，请仙者恕闻时不能回答。”闻时犹豫说。
司桐也没勉强，“哦”了声又继续问：“那你们清溟山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待客的？这总不是机密吧？”
“……不是。”闻时虽这么说了，可他的表情仍是很难开口的样子，他思衬着说辞，才缓缓开口道，“师尊喜静，且清溟山历来没什么人拜访，故而师尊直接立下令，不再待客了，除非是早知会过，或是师尊请来的人。”
“……璟淮这人可真是麻烦。”司桐小声嘟囔了句。
闻时听到这句话，却是登时一怔，呆呆的盯着司桐看。
可他只能看到司桐的面纱，再看不清里面。
他犹豫良久，问了声：“与仙者同行这么久，才想起忘记问仙者的名号，仙者可否告知一声，待师尊回来，闻时也好替仙者知会过师尊。”
“花神殿，司桐。”司桐说。
霜茶刷存在感似的飘了句：“也是花神殿新任花神。”
闻时当即又重行了个礼：“原是神尊，是闻时眼拙。”
“不碍事。”司桐浅淡回应了声。
行过礼，闻时又重新抬起头，直盯着司桐的面纱，更是生疑问：“可据我所知，花神殿与清溟山并无交集，神尊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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