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逃亡
没想到妇科专家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医生，文玥在桌前坐下，抬眼一看，对方上衣口袋里别着个工牌，模模糊糊的看见个“宇”字。
“怎么回事？简单的说一下吧，”医生说。
“我……”文玥刚想开口，就被刘老太抢了先。
“大夫，俺家这媳妇结婚老多年了，但是一直怀不上孩子，你看是不是该拿点药治一治？”刘老太一脸急切的说。
医生安抚她，“大婶您先别着急，怀不上孕的原因有很多，我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对症下药才行。”
医生又转向文玥：“结婚多久了，之前有过孕产经历吗？”
文玥抬了抬眼皮，不语，又是刘老太急着回答了，医生闻言埋头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依旧低着头问：“例假准时吗？”
文玥下意识想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医生抬起头，“很久没来了？”
“也不是”，文玥习惯性的咬着下唇，眼神迷蒙，“就是记不清了。”她是真的忘了，山中岁月，只有白天黑夜之分，从未计算过日子。
医生讶异挑眉，略微打量了下进来的三个病人，老人中气十足，脸蛋黑里透红，一看就是常年做农活的样子，男人高大壮实，嘴角亮亮的，像是沾着没擦干净的鼻涕，眼光有些不正常的呆滞。
视线落到眼前的病人身上，头上围着一条亮黄色的头巾，寻常农妇打扮。只是比这边的妇女都更加苍白瘦弱，巴掌大的脸被头巾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无神的眼睛。
三人都带着些村里老乡的淳朴气息，是泥土的味道。
医生想了想，村子里民风保守，大概是禁不住一位陌生男性问这种问题。
医生再次开口，尽量放柔了语气，“那还记得上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吗？”
“上个月月底。”文玥不愿再多费口舌，随便说了个日期。
很快，医生列出张单子，说：“目前来看一切正常，还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文玥正拿了单子要走，却又被医生叫住。
“这位是你丈夫吗？”
文玥点了点头。
“那等一下，我给他也检查一下。”
刘老太不解：“大夫，这怎么回事？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
医生笑了笑，依旧是温和的：“大婶，不孕不育这事的原因说来也简单，不是女人的问题，就是男人的问题，两个都查一下，保险，省的你们再跑一趟。”
文玥若有所思，面上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医生说的没错，那就查查吧。”
刘老太不情愿的同意了这个提议，医生又问了栓柱一些基本情况，可是他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什么。医生早已看出他异于常人的地方，他放下笔起身对着栓柱说：“跟我来，先去泌尿科做个体格检查吧，其他的后面再说。”
刘老太担心栓柱，拉着文玥一起跟着去检查室。医生抬手看了眼时间，叫住文玥，“不用那么多人跟着，你先去一楼b超室做检查，”
文玥眸光一转。
b超室在一楼？
“这怎么行？”刘老太不悦的出声。
医生正要走，听到这话又停下步子，解释道：“我担心你们着急，因为一会午饭时间科室可能没什么人。”
乡镇医院没城市里那么规范，病源稀少，一天也接不上几个患者，所以人手也就没有那么富裕，有些冷门科室常常饭点时见不着人。
“当然了，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就挨个检查吧，但是可能要等到下午了。”
刘老太略一思索，来之前她就打听好了，村里的刘二今天会来镇上进货，刚好免费搭他们家三蹦子回村里，可是刘二回村的时间很固定，每次都是中午十二点多就返程了。他们免费搭人家车，也不好让他专门等着。
可是分开检查的话，一来她担心文玥又耍什么花招，二来也放心不下让儿子一个人去检查。
索性刘老太咬咬牙，最终决定先跟着文玥去一楼，还是看住儿媳妇更要紧。
几人兵分两路，栓柱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医生去了二楼尽头的泌尿科，而刘老太拉着文玥去了一楼的b超室。
没想到文玥刚检查到一半，楼道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吼叫声，刘老太觉出一些熟悉感，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很快，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面色焦急的说：“坏了，二楼有个病人好像精神不太正常，张主任刚要给他检查□□，他就疯狂的叫起来，把屋里的桌子都砸了。”
刘老太恍然大惊，拽住小护士问：“那个病人叫啥，是不是俺家栓柱？”
小护士被她扯得一痛，皱起眉头，“我怎么知道，反正是个傻子。”
刘老太一听，赶忙推门出去，刚一进楼道里，楼上传来的吼叫声更清晰了。
真的是栓柱！
那是母亲对于孩子的真切熟悉感，是生命诞生之初就有的联系。
刘老太不再怀疑，迈起步子直奔二楼吼叫声的源头。
刘老太出去后，门被啪的一声关阖，b超室里重又恢复了安静，只有医生在操作仪器的细碎声音。
文玥躺在检查床上有一瞬间的恍惚，身上的枷锁忽然暂时撤了下去，她有些不真切的轻松。
大脑短暂的空白后，文玥很快反应过来。时间紧迫，说不定刘老太很快就反应过来想起她。
文玥不动声色的开口问检查的医生，“大姐，咱们镇上有去城里的车吗？在哪坐车啊？离这里远吗？我没出过远门，不认识路。”
医生专心的盯着显示屏，说：“不远，出了医院大门往东走，穿过那片刚建起来的高楼就能看见车站的门牌了。”
文玥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记下路线，犹豫了下，咽回了要问医生借钱的话，转而问：“这么近吗？走路的话要多久？”
医生转过头来，笑了笑，“当然很近，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咱们这小镇本来也没多大地方，对了，我看刚才那个大婶说你们是从刘家庄来的，我家小妹就是嫁到刘家庄了，你说这在大街上随便扯到个人都能攀上点关系，可不就是因为地方太小吗？”
文玥惊出一身冷汗，不住的后怕，幸亏刚才没开口问她借钱。
“好了，等着拿检查结果就好。”医生拍拍手，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手。
文玥仿佛身上紧绷着一根线般，她快速又不动声色的起身，整理好衣服，作势捂住肚子说：“大姐，我忽然有些肚子疼，先去个厕所，一会我妈要是来了你让她先安心等我一会，我上完厕所很快就去找她。”
文玥有条不紊的从b超室出来，甚至还顺手带上了门。待走到楼道里后，没什么人再注意她，她迅速的扫了眼周边的环境，快步向外走去。
这家医院很小，总共才四层楼，但楼型布局有些复杂，弯弯绕绕的，拐角很多。楼道里时不时有几个病人和家属路过，嘈杂声不断。文玥感到心脏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额头上冒出细汗。幸好，这地方虽然破败，但该有的设施还是齐全的，她找见墙壁上亮着绿色灯光的“安全出口”标志，照着指示，很快就找到门口。
外面阳光过分明亮，文玥走到门口竟感到有些刺眼。她来不及多想，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许是因为今天镇上赶大集的缘故，街上人来人往，在距门口不到十米的距离处，透过铁栅栏，文玥的目光被门外的一辆三蹦子吸引住，那是一辆深蓝色的三蹦子，车厢上放着一些零食散货，文玥感到有些眼熟，再一细看，车座上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正是刘家庄小卖部的老板！
文玥登时被吓白了脸，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飞速转过身。周围一片空旷，避无可避。没办法，文玥只能往回走，医院里人多眼杂，反而可能更容易躲藏。
重新踏入这栋医院大楼，文玥感到阴凉寒气顿时侵入骨髓，一下子从明亮的太阳底下换到了阴凉的环境里，文玥感到眼前一黑，眼前浮现出一片细碎的重影。
待的久了，如果没有出去见过太阳，也就不会意识到原来里面这么冷，这么黑。刘老太和栓柱就在里面，小小的一栋楼，里面却有两头可以把她撕碎的猛兽。
文玥来不及伤春悲秋，她迅速稳定好情绪，向着刚才出来时相反的另一边走廊走去。她要离楼梯口和b超室远远的，以防刘老太在这两个熟悉的地方乱窜时撞见她。
文玥沿着医院的走廊漫无目又小心翼翼的前行，走廊里人来人往，声音杂乱，但文玥却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强烈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医院的走廊建的七拐八拐的，文玥不知道该躲藏到哪才安全，黄水镇地方小，来这里看病的多是周边村子里的人，甚至医生们也多是村子里出来的，彼此间即使不认识也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待会刘老太发现人不见了，一定会满医院的疯找，文玥不敢找陌生人求助，就以往经验来看，陌生人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走到楼道尽头，察觉到事情不对，因为文玥灵敏的听到了拐角处传来的一道粗哑的嗓音，此刻，那道声音正愤恨的大声嚷嚷着：“一转眼的功夫跑哪去了？茅房没有啊，你不是说她去解手了吗？”
是刘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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