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虚拟时空
耳边有巨大器械发出的噪声，类似金属加工，还有一些电流声，一些人交谈的声音。
车厘子的眼睛被蒙住了，她感觉自己被困在卡座里，像游乐场的挡杆，这东西把她的身体牢牢圈住，时不时还会改变控制力度。
她的嘴还可以说话，但没人听她讲。
几分钟过后，一个女声响起，语气轻柔，没有威胁感：“不好意思，我们只是做了一笔交易，让你受惊了。”
车厘子能听出来，这是朱瑷媛的声音，轻声细语，优雅平静。
“只要你爸把那本记录着线型文字的笔记带过来，我们就会把你送回去。”朱瑷媛安慰道，“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车厘子适应着眼前漆黑的环境，视觉对于人的安全感来说十分重要，看不见意味着被欺骗，就像耳边的声音，可以用先进的拟声器调出来。
“我饿了。”车厘子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耳边的人踩着高跟鞋走远了，车厘子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这地方环境干燥，空气里都是金属的腥味和烧焦的烟味，她感觉鼻子里塞满了烟灰，快要堵住了。
她的腿上出现了一个方形的塑料盒，很轻，她艰难地从卡座里把胳膊拉出来，摸索了一会儿，成功撬开盒子，一股菜香味飘出来。
“喂！”车厘子喊了一声，因为太久没喝水的缘故，她的嗓子发哑，说话时会破音，“我这个眼罩为什么摘不下呀？有人帮帮我吗？”
远处飘来一个工人的喊声：“那东西摘不掉的，上了计时器，要明天才能申请摘除。”
车厘子掰弄着头上的“紧箍咒”，它是一个类似vr眼镜的东西，只不过看不到任何画面罢了。
这还怎么吃，谁知道我吃的是加工后的屎，还是真的饭菜。
她心里十分郁闷，几近抓狂，不停地拉扯头上的圆环，“滴——”，一声加长提示音过后，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只人手。
“呀！”她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只手上下晃动，最后落在一个盛满饭菜的塑料盒上。
这是我的手？
车厘子惊叹，眼镜里显示出的画面看起来和现实中的物品一模一样，她的膝盖，她的裤腿，还有控制着她的机械臂，白色的树脂外壳，像挖掘机大铲子，交叉锁紧，把她圈在座椅上。
她抬头望向四周的环境，看起来像一个露天厂房，工人们站在沙滩上加工器械，组装好的机器整齐地堆放在鲨鱼的肚子里，那条鲨鱼张着大嘴，像游乐场里的巨型雕塑，锋利的锐齿裸露在外，侧面的小眼睛透露着邪恶的目光，像复活节的兔子，只有眼白没有眼珠。
“轰！咔嚓——”
车厘子感觉整个大地都在摇晃，眼前的一幕吓得她打翻了手里的饭盒，新鲜的饭菜撒了一地。
那只长约二十米的巨大鲸鱼啮合住齿牙，从厂房一面的墙体冲出去，巨大的海浪把墙面撞出一个鼓包，墙体像拉伸的弹簧，又将海浪挤了回去，反复拉扯几轮后，墙面恢复了竖直，渐渐褪去颜色，彻底变成空气，飘在暖暖的阳光下。
车厘子呆坐着，场面过于壮观，以至于她感觉自己正躺在沙滩椅上，观看了一场水幕表演。
她调整着眼镜的角度，尽力扭动脖子，观察了一会儿，她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被绑架到一座孤岛上，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海洋。
等等，无边无际？
她回忆被绑架的过程，从昨天到今天才十二个小时，薛卜元不可能用轮船把她从陆地送到孤岛上，海岸线完全看不见，就像坐在橄榄球的端头，平视出去看不见任何遮挡物，海天一线，好像置身于太平洋最中间。
她的指尖在眼罩上移动着，摸到了后脑勺一个微微凸起的按键，使劲按下去，发现画面切到了深海底部，无数密集的鱼群从身边掠过，它们身上长着黑色的斑点，有一些是金枪鱼，尾巴尖细，身体光滑。
鱼群朝深海游去，拨开绿色的海草，从一个圆形的洞口鱼贯而入。
车厘子情不自禁地划动着手臂，居然可以跟着那群鱼向前缓缓移动，她穿过海草，从透明材质的洞口钻进去，游了一会，她发现眼前出现了两个岔路口，不同种类的鱼朝着不同的方向分散游弋。
她只认识金枪鱼，便跟着金枪鱼继续前进，洞口越来越大，从直径一米扩展到三米，穿过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她跟随鱼群来到一间实验室。
一个黄头发的外国人正躺在床上，身上挂满了输液管，他裸露全身，车厘子自觉越过不该看的部位，发现男人身上划满了记号线。
等她再站的近些，将那些线条看的更加分明，它们是人体组织和金属壳的结合处，已经长在一起了，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接合处的缝隙才会看起来没那么突兀。
几个身影从门外走进来，其中一个长着绿色的皮肤，头上种满了吊兰，像黑种人的脏辫，只不过这些辫子是纯天然的。
车厘子往后躲了躲，发现自己是以旁观者的视角观察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看不见她，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第五例？”一个人类女性问道。
“不，是第六例，你别忘了，我们抓了四个亚马逊丛林里的土著，还有一例是亚洲人，这是第六个，西欧来的。”另一个人类男性解释。
那个头上长满吊兰的人伸出手，摸了摸床上躺着的黄发男子的胸口，身上的绿色皮肤显现出一些白色光斑，像萤火虫的尾部，时亮时灭。
“心率正常。”绿皮肤的人说。
车厘子听到的声音全是中文，但他们的嘴型显然是在说别国的语言，从长相上看是东欧人，有黑色的头发，但五官很深邃。
“吃点东西吧，我快饿坏了。”一个人类女性提议，“把那些鱼弄进来吧。”
车厘子身后的鱼群开始慌乱逃窜，它们互相撞击、撕咬，最后全军覆没，掉在地上，血色侵染地板，车厘子能感受到巨大的腥臭味，尽管她闻不到任何气味。
在场的人聚到一起，一边将金枪鱼的尸体揽进盒子，一边随手将碎掉的鱼肉塞进嘴里。
“好吃极了。”
“我看你是魔怔了。”
“我说真的，鱼肉比那些合成食物美味千万倍，没想到柏木捕鱼真有一手。”
从谈话中，车厘子终于知道了那个绿皮肤的人叫柏木。
“嗨！你听说了吗？那个叫范默凯的家伙被逮捕了。”
“什么？这么快就……”
“他们国家的人民很厉害的，对最高领导层的旨意特别重视，之前的‘元太一号’不就扎根在那个国家了嘛，娶妻生子，准备在地球上叶落归根。”
“元太一号？”
“就是那个叫……车军吧，我记得是。”
车厘子的胸腔猛烈地敲击着，手上的脉搏也越来越明显，她感觉浑身的血管快要爆炸了，伴随着全身的共振，她的身体急剧撕裂，脑回路彻底断开，立刻失去意识。
“因滞留时间过久，海底压强过大，您被系统判定为‘不合格玩家’。”
车厘子眼前显示出一行浮在半空的字。
原来是游戏啊，吓死我了。
她抚住胸口，依旧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颤动。
腹腔空鸣，肚子快饿扁了。
她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饭菜，恨不得捡起来吃掉。
戴着眼罩，视野范围会受阻，她需要不停地来回转头，才能看清左右的东西。
她在饥肠辘辘的晕眩中，模模糊糊看见眼罩上又浮现出一行字：“检测到您的大脑皮层劳累过度，将转接到助眠模式。”
她闭上眼睛，太阳穴的位置能感受到舒服的按摩力度，她整个人向后仰去，后脑勺压在机械臂上，无意间又按动了圈子上的开关。
看似这又是一场梦。
她能听见汽车的刹车声，十字路口行人的尖叫声，以及拥堵车辆急躁的汽笛声。
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乱糟糟的交通秩序，相撞的轿车和货车。
或许还有一个老人和一只狗。
她漫步在人群中，以旁观者的姿态注视着这场车祸。
宾利车倒在路边的灌木丛里，车身翻转，车后盖被一股火光炸开，玫瑰花散落一地，一个宝蓝色绒布制的方盒在地上打了个滚，停在下水道口。
戒指盒？
车厘子焦急地冲上去，趴到汽车底部，向车里血流满面的男人伸出援手。
“苟柟？是你吗？苟柟！我是车厘子，把手给我，我拉你出来！”
车里的男人孱弱地喘气道：“好妹妹，你忘了我是谁了吗？”
“李杰……”车厘子的思绪被打乱了，她收回自己的手，将目光从车里移向车外，五米远的地方，被撞到变形的大货车车底，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交警围住尸体，拒绝行人靠近，一个小男孩哇哇大哭，说看见了黄色的脑浆。
苟柟死了，被大货车压死的。
而李杰，竟然是宾利车的主人，他载着几万朵烈焰玫瑰，准备在今天向自己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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