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机械还是杀手

范默凯在培训课上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昨晚，他在苏叶鲤的小区一直等李杰完成暗访任务后出来，可直到凌晨三点也没见李杰的影子。

        他给李杰发了无数条信息，拨了无数通电话，直到现在，已经早上十点半，李杰依然没有回复。

        十二点整，范默凯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你有病吧。”

        这条信息确实来自李杰，但按照杰哥的秉性，他断然不会说出这般不近人情的话。

        范默凯找了个僻静处，给杰哥打了个电话。

        “你谁啊？”李杰第一声出来的时候，气沉丹田，听起来像要伸出屏幕给他一拳。

        范默凯反复确认，电话里的声音确实和杰哥一个音色，就是脾气不大好，他半开玩笑道：“杰哥，我是小凯，你怎么还玩起失忆了？”

        “嘟嘟——”

        电话被李杰切断。

        同一时间，车厘子也面临一样的困惑，她接到了李杰的电话，但通话的内容让她十分反感。

        “好妹妹，你还在博物馆吗？我一会儿去接你好不好？”

        车厘子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表情拧成一束麻花。

        “好妹妹，你还在听吗？上次买的情侣山庄的票你别弄丢了，咱们还要去备孕呢。”

        车厘子头上一万个问号，不等对方下一句出来，她当即挂断电话。

        很明显这不是杰哥，但现在的诈骗团伙能做出如此逼真的声线模拟器也是十分厉害了，除了台词设计得有点油腻之外，其余地方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闹市街头，小边牧待在老爷爷的麻布口袋里四处窥探着，它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行人和车辆，软红十丈，鳞次栉比，它扬起脑袋都看不全眼前的高塔和长桥。

        老爷爷收满硬纸盒后，躬身把盒子踩扁，堆叠在一起，用麻绳捆成厚厚的一沓，吃力地捧在手里，向郊区走去。

        小边牧从麻布袋里探出脑袋，它嗅着沿路的气息，城市的汽车尾气和马路尘埃的味道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乡间的野花和杂草的味道，酸酸的，芳香的。

        这样的环境并没有让它感到安全。

        老爷爷在一座废弃的大厂房卸下身上的纸盒，“啪”一下摔在地上，地面荡起滚滚浓烟。

        边牧吓得跳出布袋，跑到厂房外面。

        “蹲在那等我，不要跑丢喽！”老爷爷回头喊着。

        小边牧哪懂得这个，它看见那双沧桑浑浊的眼睛，不觉得这样风烛残年的老人是值得信赖的，等他彻底背过身去，小边牧“噌”一下窜进浅草里。

        它的小爪子在柔软的泥地里踩出一朵朵小脚丫，走出一百多米后，浅草逐渐蔓进灌木丛，各种动物粪便的味道扰乱了它的判断，走着走着就分不清出去的方向。

        它尝试跳起来寻找一些高大的建筑，从小在城市生活的经验告诉它，越是显眼的地标群越是安全的地方，但是草很深，天际很远，空气里飘散的炊烟降低了可视度，它根本找不到所谓的通往“回家”的方向。

        灌木丛里突然传出一阵轰鸣声，有点像除草机器，又有点像狗叫声，低沉绵软，不断地震颤着，听起来那东西有很厚的声带，又好像有电子发声器。

        小边牧警觉地趴下来，两只眼睛透过密密的草丛，看见不远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逼近，它的四条腿向后缓慢挪步，直到完全看清那东西的全貌，它才壮起胆吠叫了几声。

        那是一只黑色的机器狗，模样很逼真，不幸的是机器狗的左眼珠子弹出来了，连着一根长长的弹簧，里面是暴露的电子元件。

        小边牧根本嗅不出这狗身上有生命迹象，机械狗虽然个头大，但声音小，没有威慑力。

        致于机械狗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小，是因为它的扫描仪检测出这只小边牧尚未成熟，而且腹中空空，四肢无力，爪子没有指甲，牙齿没长全，危险指数为零。

        机械狗的侧边弹出一只长爪，像螃蟹的钳子，将小边牧夹起来放到背上，然后继续它的日常工作，剪草、清理粪便、救治小鸟。

        天气很阴沉，不见太阳的影子，乌云布满天空，时不时飘下几滴小雨。

        机械狗检测到电量不足，只得原途折返，它的四只脚变成轮子，火速开往前方的破庙里。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雷声渐起，天边的黑云压下来，天地一片昏暗。

        小边牧似乎听到远处有人类的声音，但那声音太旷远，无法辨别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随着一缕香火气飘进它的鼻孔，钳着它的两块金属逐渐分开，它轻快地跳下去，朝供奉佛像的桌底钻去。

        “呜——呜——”

        小边牧听到地下传来阵阵沉吟声，它惊了一下，耸起后脊，绕着中央的四方砖不停地叫着。

        庙门外开始下起瓢泼大雨，一个豆粒大的身影向这边跑来，机械狗立即启动侦查系统，头顶的摄像头不断闪烁着。

        “汪！”机械狗开始发出疯狗般的叫声，那佝偻的人影停了一下，又加快了步伐。

        “汪！”机械狗的腹部伸出一个圆筒，一股黄色的气柱从里面喷发出来，瞬时，和黄鼠狼的屁一个级别的“毒气”弥漫在整座庙里。

        “哎呀！”那人影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小边牧定睛一看，那人影居然是老爷爷。

        他浑身已经湿透了，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抬起黝黑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他捂住口鼻，找见供案下的一团肉球，抱进怀里，“叫你不要跑，这下迷路了吧？淋雨了吧？”

        机械狗扬起钳子就要发动攻击，被老爷爷一脚踹出寺庙，摊进湿漉漉的泥地里。

        “什么玩意，安装个放气的眼，净不干人事。”

        老爷爷静下来，风声、雨声、烛光、供香，还有脚底下的“呜呜”声。

        他在方砖上跺了跺脚，那块砖突然弹起来，底下是黑漆漆的地窖，一双金色的光点对上他的视线，老爷爷视力不大好，只看见下边的动物长着耳朵，“呀，这下边拴了一只猫啊。”

        小边牧嗅见了熟悉的味道，这不正是它家里那只大傻狗吗？它使劲挣扎着，想要跳下去。

        “哎呦！”老爷爷摁住边牧的头，“这下边没氧气，而且那只猫八成有病，是会挠人的！”

        老爷爷把四方砖重新盖好，抱着小边牧坐在门口的草垛上，欣赏着庙门外的雨景。

        想当初，他也是这般抱着自己的孙女坐在儿媳妇家门口，一只发了疯病的机械狗突然蹿出来咬住孙女的胳膊，不到两个月，孙女便染病身亡。

        他和薛氏集团抗争了一辈子，即便最后法院的判决让媒体和群众大快人心，但始终没能达成他的目的，薛氏集团的老总薛商兴，是他一辈子都不会放过的恶鬼，除非薛商兴坐牢，否则，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向薛氏集团妥协。

        “我工作也没了，儿子觉得我疯，老伴也走的早。”老爷爷捋着边牧的毛发，露出慈祥而悲哀的目光，“连你也是别人家的，陪我走完这遭，我还要把你送回去呢！”

        雨过天晴，老爷爷抱着小边牧离开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庙旁多出来的一双眼睛正震惊地望着一人一狗的背影。

        “怎么会是他？”长袍老僧躲在墙后，心头一颤。

        晚上九点，车厘子在门口发现了形单影只的小边牧。

        “怎么啦？”她看着边牧脚上的动作，“现在去哪啊？”

        “汪！”边牧把头偏向电梯的方向，不安地叫着。

        “你怎么偷溜出来的？”车厘子蹲下身子。

        “汪！”边牧急速摆动尾巴，双眼迫切地看向窗外。

        车厘子忽然想起什么，昨晚醉酒，今早迟到，她忘了家里那只哈士奇，它好像一夜未归家。

        “你知道哈士奇在哪儿对不对？”

        小边牧跳起来，一直重复着偏头动作，示意车厘子跟它走。

        她本以为小边牧只是带她去某处公园，或是栅栏，或是下水井，一切会卡住哈士奇那只大狗头的地方她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料到小边牧规划的路线居然通向了荒郊野外。

        “不！”车厘子叫了一句，“太远了！不可以！”

        小边牧似乎有意与她抗衡，孤注一掷地叫嚣着，用狗界的小奶音企图让车厘子明白点什么。

        今天的边牧确实一反常态，闹腾、不听话，这些在哈士奇身上才会有的缺点现在完美复刻在了它身上。

        小边牧一遍遍吠叫着，嗓子已经喑哑，可是仍然跑出五米远，示意车厘子跟上。

        前面尽是无垠的荒野，漫天的云彩，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它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车厘子踩了踩脚下的土壤，非常滑，她的高跟鞋会陷进去，她抬头望向远方，眼里全是低矮的草丛，有没有一种可能，哈士奇陷入淤泥里，正在绝望地求救。

        但是四下太黑了，她必须要确保自己的安全。

        想来想去，可能只有那架攀附在外墙的“偷窥狂魔”可以帮到她了。

        前天她就注意到了，那架无人机并没有因为搬家而离开她，反而跟的更紧。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薛卜元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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