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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温水煮青蛙


“仄仄……”

        一个穿着长袍大褂的男人在哈士奇身后嘟嘴叫着,他手里拿了一块吃剩的馒头,正在逗狗。

        这里是苟柟家的小区大院,它思家心切,早就想回家看一眼自己的老母亲,虽然她现在不认得自己,但他认得她就够了。

        她正在小区院子里晾衣服,手上的茧芭仿佛又厚了一层,季节性风湿导致的关节肿胀正在她身上显现。

        邱菊心里正纳闷,这白毛蓝眼的狗怎么一直盯着自己,仔细一看,狗后边还跟着一个带发僧人,天庭饱满,仪态端正,之前带玲花和朱老头去施过法,也在她家里喝过茶。

        听人说,此僧名叫解兴,出家前帮过朱老头大忙,出手阔绰,济弱扶贫,可偏偏走上了一条比丘之路,在浮虚之境里越走越远,真是白白浪费一名经商奇才啊。

        “过来!”解兴招了招手,“坐!”

        苟柟瞅了一眼这古怪的老僧,穿一身黑袍,袍子上还挂满了凌乱的野草,怕是打着化缘的旗号,在外头蹭饭吃吧?

        “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解兴挥了挥手,“想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副样子吗?”

        苟柟的“魂”确实被这一句话勾走了,看来身边的明白人大有所在,它从人变成一只狗,不是毫无来由的,最起码,眼前这个长袍大褂的明眼人知道其中的奥秘。

        它摇了摇尾巴,跟上老僧的步伐。

        出了院门,这一人一狗穿过迷宫似的小巷,到了一处破庙里,大约二十几平的地方供奉着九位佛祖,它不信教,所以,除了认得那樽最大的佛像和观世音菩萨,其他几个在它眼里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解兴点了三柱香,看着飘渺的香火在房梁上绕来绕去,他轻笑了一声,把拇指和食指放在嘴里吹了一下,口哨声顷刻传出这狭小的空间,震得庙顶的灰刷刷地落下来。

        它闭上眼打了个喷嚏,再睁眼时,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机械狗朝这边走来,机械狗的毛发已经逼真到令它发指的地步,要不是四条腿不如真狗那般灵活,露出了一丝人造的破绽,它会真以为这就是一条农村土狗。

        机械狗在它身边绕了几圈,然后开始重复一些奇怪的动作,要么用舌头添它的菊花,要么抬起腿往它身上压。

        趁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机械狗身侧突然多出的两把钳子精准地夹住了它的腹部,在它挣脱不开的时候,机械狗霸气地把它“上”了。

        千算万算,苟柟都没算到这老僧居然如此龌龊,把它带到僻静之处,让一只“狗不狗、机不机”的东西玷污了它的清白,它第一次尝到了委身做“零”的滋味。

        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迅猛”,机械狗“办完事”后便扬长而去,留下强忍疼痛的哈士奇在原地呜咽。

        解兴用指尖挑了挑苟柟的下巴,“好狗,等怀孕了,我再去抱崽。”

        它反嘴一咬,被老僧套上了无情的铁套,从此,彻底囚禁在这座孤庙里。

        “等她来救你吧。”解兴抽下笼子上的绳索,把狗下放到地底,吱吱作响的锁链声刺激着它脆弱的神经,地窖里冰冷潮气的环境裹挟着它的身体,通风口的换气扇时停时响,经过地窖里自然的扩音效果,发出巨大的噪音,从早到晚,二十四不间断地干扰着它的睡眠和休息。

        苟柟觉得非常不人道,那疯僧简直丧尽天良,它怀有身孕,好歹也得将他安放在暖和安静的窝里安心养胎吧,现在待在这鬼蜮的地府,只能被活活冻死、饿死。

        它缩成一团,焦急且害怕地等着老僧口中的那个“她”,它既希冀她来,又担忧她来。

        她会来吗?

        应该会吧,但至少不是现在。

        小吃摊上的热汤锅里炖着银耳雪梨,车厘子阔气地大手一挥,冲老板喊道:“来五十份!”

        范默凯把她扬在空中的手摁了下去,不好意思地回头对老板说:“她喝多了。”

        老板意会道:“看出来啦!喝了一打,你也不拦拦,女孩子身体娇贵,你给人家灌坏了怎么办?”

        范默凯委屈地眨巴着眼,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红印子,“我都……”

        老板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淤青,“你那算什么,我昨晚跟我老婆干了一架,藏了几万块的私房钱,被连皮带肉教训了一番。”

        范默凯不吱声了。

        老板用汤勺敲了敲灶台的锅盖,“小伙子,学着点!”

        车厘子扔掉手里的啤酒罐,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冲沸腾的汤锅走去,失了神智般伸出手要进锅里捞雪梨。

        “呦!”老板大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年轻小伙就把车厘子的手从锅里取出来,女孩的手倒是没事,可男孩的手可是实打实地在锅里滚了一圈。

        老板眼看着范默凯的手从沸汤里拿出来,不仅没有泛红,还灵活地抓起锅盖盖了上去。

        “账我结了!”车厘子高振臂高呼。

        两人从小吃摊出来后跌跌撞撞地沿路边走着,车厘子边走边吐,等到了小区楼下才慢慢清醒过来。

        “你走好,不送!”车厘子迷眼道。

        范默凯一路目送车厘子回到单元楼,楼下大厅的灯光亮起,电梯门开,她安全进去,他才转身离开。

        身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那人拍了拍范默凯肩膀。

        “杰哥?”范默凯瞪大了眼睛。

        小区里偶有成群结队的学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这里是学区房,对车厘子来说并不值价,甚至还有点聒噪,但她趁平日里利用和人聊天的时间拉拢了不少报班的学员。

        她的日子已经不能再平淡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持续了几年,之后的日子将会更加艰难。

        她掏出兜里的钥匙,门上的密码锁坏了,她没时间修;门口的垃圾该倒了,她总会忙得忘记;家里还有两只混饭吃的狗,她也没时间溜;公司群里发了最新的裁员通知,她刚知道。

        一进门,她的双腿就开始变得无力,她草草地卸了妆,倒在床头,又看了一眼针对裁员出台的最新考核细则。

        今天家里格外安静……

        她环视四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刷完牙,她的口腔和身上依旧残留着酒精的味道,这醉醺醺的感觉特别适合干一件事——睡觉。

        第二天早上,她一次又一次按下闹钟后,终于又迟到了。

        也就是说,在裁员通告发布的第二天,她就以出头鸟的姿态完美地撞到枪口上了。

        “我的妈呀!”

        她颤抖的声音从家里飘出楼道,环绕在小区里。

        边牧一如既往地用爪子挡住门缝,据它观察,家里的哈士奇已经一整天没回来了,这意味着,那只笨蛋可能迷路了。

        它走出去,望着寂静的走廊,一道寒风吹过,它瑟瑟发抖。

        “算了,丢就丢吧。”

        它这样想着,心安理得地准备打道回府。

        “哐当!”

        一声巨响后,门叩上了。

        它歪了歪脑袋,迈着小短腿在门口跳上跳下,嘤嘤叫着。

        一小时过后,它饿了。

        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像大街上的汽笛声,或许,它可以去街上找点吃的。

        一个老头在小区里捡垃圾,戴着草帽,冲边牧笑了笑。

        “仄仄!”

        人类总喜欢用这种奇怪的声音招呼动物。

        但不得不承认,它很快被这种声音吸引了。

        也许是在车厘子家饿了太长时间的缘故,它奋不顾身地扑向老爷爷,因为他手上有一块压缩饼干。

        “乖狗!”老爷爷顺了顺边牧的毛发,把它装进一只麻布袋。

        公司打卡的地方,小组长已恭候多时。

        “还来干吗?不就是一份工作嘛,没了可以再找啊。”

        “对不起,昨晚喝多了。”车厘子如实供述,“组长人美心善,手下留情啊!”

        小组长用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今天敲得格外用力,“该扣还得扣,你这个月的出勤又破历史新低了,再接再厉哦!”

        车厘子忿忿地瞅了小组长一眼,那副欠打的样子实在太招人恨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小组长单手撑住下巴,“公司里没有一个人像你这么目无纪律……”

        “叮咚——”

        话音刚落,对面的电梯门大开,范默凯急匆匆地跑出来,“对不起,我堵车了。”

        小组长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一股莫名的猜疑和嫉妒涌上心头,“你们……”

        范默凯点了点头,问了声好,行色匆匆地钻进教室。

        小组长的脚尖几乎要在地上捅个窟窿出来,心里嗔到:“好呀,这么快就勾搭上实习生了,看你还能风光多久!”

        先前,车厘子作为最年轻的a级讲师,在教培行业立下了史诗级的里程碑,她面对学员的质疑,不仅公开自己刚毕业的萌新身份,还和已经考过五年公务员的大叔当堂对峙。

        “我孩子都比你大!”

        “是吗?您看着很年轻呢!”车厘子梳着马尾,静静地站在讲台上。

        “我要投诉你,你们机构是个什么玩意?招刚毕业的大学生来给我们上课,误人子弟!”

        “您考了五年都没考上,一定不知道‘无贵无贱,无长无少,师之所存,道之所存’这句话吧?真不希望您未来的孩子刚步入社会就遭受这般质疑的眼光,如果除了‘年轻’二字,您没有别的‘把柄’可以举报我的话,那就真是太悲哀了,我指的是,您这一代人的思想太悲哀了。”

        车厘子昂首挺胸,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裸辞的准备。

        然而,公司并没有辞退她,相反,还把她的形象作为一张标签印在公司的宣传单上,这也是小组长最记恨的一点,因为小组长当初就是因为太年轻被某家公司辞退,在社会上混迹了好几年才找到新工作,也就是现在这份工作。

        小组长的资历比车厘子高,年龄也比车厘子大,可就是没有车厘子拿的钱多,讲师级别也没有车厘子高,最致命的是她没有车厘子讨异性喜欢,以至于年近四十还没有结婚。

        等了多年,现在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把车厘子清扫出门,她又怎肯轻易放过,经过仔细彻查,她发现这个月车厘子迟到了六次,而且还犯有重大过失,即“监管失职,致学员猝死”。

        这些放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估计早就卷铺盖走人了,可车厘子不一样,她在网上是有流量的,一个车厘子抵得上半年的广告量,只要有带“车厘子”三字的词条上热搜,公司就会跟着曝光一次。

        但以前是“沾光”,现在是“沾灰”,因为网上对车厘子的负面声音越来越多,一提起车厘子,人们就会想到猝死的学员,以及破天荒的“熬鹰计划”。

        车厘子是否有继续留下来的价值,朱老板已经心知肚明,但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所谓温水煮青蛙,得等水烧开了,青蛙自己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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