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剑中梦
司桐一人在藏春中实在是无事可做，每日不是醒着发呆看看窗外，便是躺着睡着，日子过得极单调无聊。
连宿走后，他更是无聊，只好接着躺下，可睡久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却是更难受。
这一次，他看的更分明，体内的魔气竟猖狂的从身体里窜出来，裹着他。
那团紫黑色的气只一触碰到他，他便感觉到一阵难以自抑的痛苦。
眼皮越来越沉，紫黑色的气扯着他，蒙住了他的眼睛，似是又要将他拉入梦魇。
司桐想凝术，却发现自己虽然可以运气，却无法聚气凝气。
他这时才仔仔细细感知过自己的身体，他体内只流转着极其少的仅仅勉强支撑他不死的血液，其他的，全是陌生的魔气！
它们与他体内的物质并不相融，却强行占据了他的身体，在体内胡乱冲撞，扰乱着正常的运转。
而此时，钻出来的这部分，便与还留存在体内的部分相作用，折磨着他。
这便是那几日，燎漠对他所做的事么？
司桐手指抓着床褥，潜藏许久的隐患在此刻终于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不停的摧残着他的身躯，脑袋要被这痛苦撕裂，它们还妄想着摧残他的神经吗！
司桐咬咬牙，缓慢挪着手指，抓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他咬住被褥一角，狠心朝着手腕处的伤口用了力。
结痂的伤口又被撕破，却没有一点鲜血溢出，冲出来的，是大量的紫黑色的魔气。
这是将他当做个存储魔气的容器了吗？
司桐凄厉笑着。
清溟山地处仙界，藏春内又是汇集灵力所铸成之所，在此处，飘荡无依的魔气存不长久。
只需要，将它们全放出来就好了，全部放掉，就不会难受了。
司桐想着。
·
司桐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准确些说，是昏迷过去。
这一日睡得足够久，可脑袋疼得快要裂开，没有一刻是能让他安稳休息的。
他终于又醒了，醒时已是黑夜，天地一片暗沉，只有窗外的点点萤火泛着光，照入窗内。
但今日，还有另外一点光泽，是床榻一侧摆放着的琉光瓶的微光。
他醒时，脑袋下是一大片水渍，脸颊上的泪水已干了，他在睡梦中受着折磨，醒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只隐约记得那感觉，是绝不想再感受一遍的痛苦。
他意识有些恍惚，只觉得难受。
身子不自主的抽搐，司桐看过去，划开伤口的那只手根本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在颤抖着，带动着身躯更多的地方颤抖。
他周身仍停旋着魔气，在此处，飘荡无依的魔气存不长久，却需要时间消散。
如此大量的魔气，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完全消散的。
那魔气已散开了些，不再圈缠着他的脑袋了。
是因此他才能醒。
可它们仍悬在他身侧，伺机待着。
突然的躁怒，他眼眶瞬间红了，是恨，恨不得将做出这一切的人生生手刃，让他也感受同样痛苦。
身子颤抖更甚。
璟淮……
璟淮还不回来么？
他说，他今夜有事，不能来陪他……
不行，他不能再一个人待下去！
这样下去……
会疯，会死，会没命的……
不可以！
司桐从床上爬下来，跌倒在地上，又手脚并用，向前方边跑边爬着。
他撞开屋门，跑出院落，摔到水滩上，衣衫全湿了。
他离开藏春，踏上谷外厚厚的积雪，足心与脚踝瞬间感受到刺骨的寒，冷风吹过湿透的衣衫，身子也更冷了，可他也只是蹙了下眉，又踉跄着向雪里那座朦胧的山门行去。
·
清溟山上与那日一般，夜晚寒风凛冽，厚重的雪下个不停，只有昏暗的灯笼照着亮。
大殿仍是紧闭着门，昏暗且没有一点光。
司桐站在前广场，立于风雪中踌躇，他虽已来清溟山有几日，可仍是一点也不熟悉这个地方，他又一次，不知该向何处去了。
魔气也似畏寒一般，已散出的，聚于小屋内飘荡无依，而体内的这些，出了谷便于他体内藏了起来，没有丝缕再从伤口外溢了。
司桐凭着感觉走动着，又晃到了那日曾去过的地方，他看到了那排小屋，和那颗雪松。
上次就是在这里碰到了璟淮，这次说不定也可以。
他冒着风雪来到这处平台上，这一次，不再是一片漆黑，他看到，有间屋舍内亮着光，有人影透过窗，在晃动，看来屋内人并未休息。
司桐走过去敲开了房门。
开门的人是个看上去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的男孩子，着一身青白道袍，姿容清秀。
他看到司桐，当即行礼。
“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来此处了？”
少年说话温声细语的，如绵绵的风吹过，声音不大，很是温柔。
“我……”
司桐迟疑了下，少年已挪开步子，让出门：“先生，外面风雪大，您先进来吧，屋内暖和些。”
他这一让开，司桐得以看清屋内的陈设。
一张桌，一张床，还有个柜子，其余全是些简单的摆设。
屋内还有另一人，温润的青白道袍难掩他一脸凶相，他一直坐在位子上，斜眼盯着司桐，直到少年让开空，不得已与司桐对视，他才起身勉强行了个礼。
“先生，风雪这么大，你怎么走出藏春了？不怕寒雪侵体，又要病重再躺上个一年半载么？”
司桐微眯了眯眼睛，这人对他的态度充满了恶意，看来是不喜这位先生。
他未开口，少年已蹙起眉，先于他斥了句：“卓鄂，怎可对先生如此无礼？”
唤做卓鄂的弟子眉宇间闪过一丝寒意，但触及到少年脸上的冷意，他又将情绪忍下，扯出抹笑来，客客气气朝司桐道：“先生，弟子这几日犯了错，被师尊罚着抄书，实在是抄得心情烦躁，才在礼数上怠慢了先生，还望先生宽宥。”
司桐看到，卓鄂面前的桌上，确实摆满了纸张，密密麻麻全写着字。
司桐将自己代入了一下，若是兄长罚他抄书，他指定比这个卓鄂火还要大，便没再细想他的态度，笑着说：“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少年却蹙了下眉，说：“先生，您不必惯着他。他自己做错了事，师尊罚他抄静心诀，是希望他有所感悟，有所自省，可我看，他这静心诀，似乎是抄的一点作用也不起，写了这么多遍仍是静不下心。”
“此类口诀只需铭记于心便是了，手上一遍遍重复，换个人也会烦的。”司桐劝说。
屋内的确温暖，但司桐没有打算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我来，是有别的事想问问，你……呃……”
司桐想唤那少年，却迟疑了下。
少年当即了然，连忙开口：“是弟子疏忽。弟子名唤闻时，那位是卓鄂师弟。师弟白日间贪玩，不肯抄书，弟子只好夜里将他唤来盯着他抄完。眼下这书也快抄完了。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弟子若知晓，定会替先生解惑。若是先生有什么困难，也但说无妨，弟子定会竭力帮助先生。”
“你可知晓，你们师尊现在何处？”他犹豫着开口。
已是这个时辰，他这个问题，总是觉得难以启齿。
或许在这群弟子眼中并未有什么，但，但于他而言，意义总是不同。
果然，闻时没有丝毫觉得怪异，认真思索了下：“今日似乎没怎么见着师尊，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先生您若是着急，我现在就去帮您寻他。”
“不必，不必麻烦了，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不知便算了。”司桐拦着他说。
“那，先生您要么先回藏春休息吧？已经很晚了，待明日清晨，弟子得见师尊，便转告他让他去找您。”闻时说。
“那便谢谢你了。”司桐客气应声，可一想到回去后，一想到那些魔气，他便止不住情绪上的难过。
闻时张望了一眼屋外的风雪，又开口问，“如此大的风雪，还是我送先生您回去吧？”
他正要动身，屋内传来卓鄂的声音：“先生是要找师尊？”
“你见过师尊？”闻时问。
卓鄂轻笑了声：“我一整晚都与师兄你在一处，你都没见过，我又怎会见过。不过……”
他顿了顿，抬眼瞥着司桐，语音生冷。
“这么晚了，师尊不在先生那儿，想来，也只能在一个地方了。”
司桐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异样，却不懂这异样，问了声：“在哪儿？”
“卓鄂，先生是真的着急，你挑这时候开玩笑真是过分！”闻时着急斥了声，又对司桐说，“先生，您别听他乱说。”
闻时添了这几句话，司桐心里却更好奇了，他看向卓鄂。
被斥了声，卓鄂明显的不快，他冷着脸开口：“怎么是乱说？难道不是？”
卓鄂看向司桐，冷声道：“都这么晚了，清溟山上又无要事，师尊若是不在藏春，也就只会去药阁这一个地方了。”
“卓鄂！”闻时低喊了句。
他这反应，令司桐心里起了些不好的念头。
他面色沉下来，声音也是：“多谢。”
“先生……”闻时拦了拦他，“已经很晚了，药阁估计是早已没有人了，天这么冷，您身子弱，还是先回去吧？”
“都已经出来这么久了，也不差走这几步。你们先忙吧，我去药阁看看。”
司桐不听劝，又执拗的踏入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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